春天一旦跨到地平线这边来,大地便换了一番风景,明朗又朦胧。它日日夜夜散发着一种气息 , 就像青年人身体散发出的气息。清新的、充沛的、诱惑而撩人的,这是生命本身的气息。大地的肌肤--泥土,松软而柔和;树枝再不抽搐,软软地在空中自由舒展,那纤细的枝稍无风时也颤悠悠地摇动 , 诏唤着一个万物萌芽的季节的到来。湖水因为春潮涨满,仿佛与天更近;静静的云,说不清在天上还是在水里……
九日同姜如农王西樵程穆倩诸君登慧光阁
【清】宋琬
塞鸿犹未到芜城①,载酒登临雨乍晴。
山色浅深随夕照,江流日夜变秋声。
上方钟磬疏林满,十里笙歌画舫明。
空负黄花羞短鬓,寒衣三浣客心惊。
【注】①芜城,扬州的别称。
【甲】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份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节选自诸葛亮《出师表》)
【乙】诸葛亮围祁山,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反应亮。帝遣真督诸军军郿,遣张郃击亮将马谡,大破之。安定民杨条等略吏民保月支城,真进军围之。条谓其众曰:“大将军自来,吾原早降耳。”遂自缚出。三郡皆平。真以亮惩于祁山,后出必从陈仓,乃使将军郝昭、王生守陈仓,治其城。明年春,亮果围陈仓,已有备而不能克。增邑,并前二千九百户。四年,朝洛阳,迁大司马,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真以“蜀连出侵边境,宜遂伐之,数道并入,可大克也。”帝从其计。真当发西讨,帝亲临送。真以八月发长安,从子午道南入。司马宣王溯汉水,当会南郑。诸军或从斜谷道,或从武威入。会大霖雨三十余日,或栈道断绝,诏真还军。真每征行,与将士同劳苦,军赏不足,辄以家财班赐,士卒皆愿为用。真病还洛阳,帝自幸其第省疾。真薨,谥曰元侯。
注:①真,指曹真,三国时魏国名将。
(节选自《三国志·魏书》)
①躬耕与南阳 躬:
②先帝不以臣卑鄙 卑鄙:
③帝遣真督诸军军郿 军:
④迁大司马 迁:
①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②明年春,亮果围陈仓,已有备而不能克。
有它的地方叫故乡
舒翼
①单位的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有玉兰、海棠、碧桃、榆叶梅……每当春天到来,花开之时,树下、花边总少不了赏花者。人们常说,最美人间四月天。想来,春天里那些盛大的花事,无疑是最美的四月天里最绚丽的一道风景。
②不过,于我而言,眼前的此般花景再美,却不及记忆里的“那一朵”亲切。因为,有它的地方,叫故乡。
③说起来,这种花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陌生。它们广泛地种植于祖国大地上,每到春天,花开之处,仿佛一片金黄色的海洋。那满世界的金黄,浓得化不开的金黄,让人震撼,难以忘记。天南海北的人们,不远千里赶赴一处处花海,只为陶醉于那一望无际的灿烂的金黄。这种花,就是油菜花。
④我对油菜花再熟悉不过了。我的故乡坐落在苏中平原上,属于里下河水乡,水网密集,油菜花随处可见,田间、路边、河坡上……经常能看见这种极其普通的花儿。小时候,每天放学后,爸爸骑着自行车接我回家,路边的一侧是一条小河,河坡上开满了油菜花。爸爸每次骑到这里时,就会停下来,沿着河坡往下走,采上一朵油菜花,然后递给我。回到家中,我们将采来的这朵油菜花插在装了水的瓶子里,屋子立刻就靓丽了不少。记忆里,童年的每个春天,眼前都少不了油菜花的灿烂盛开,家中都少不了油菜花的美丽装扮。
⑤一直以来,我总认为油菜花是一种很特别的花。因为在我心中,大概没有一种花比油菜花更具有故乡的意味了。这不仅是因为我出生并成长的地方盛产油菜花,油菜花承载着我对于苏中水乡和童年的美好记忆,更是因为油菜花的特殊气质,与“故乡”这个字眼最为贴切,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故乡景,故乡事,乃至故乡人。
⑥即便你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油菜花,亲身置身过油菜花海中,光从那些图片里,你也可以发现,油菜花的遍野之处,从来不是一方阳台、一处庭院、一所公园,而是连绵起伏的大山脚下,阡陌交错的田埂之上,河网密布的水乡岸边,白墙黛瓦的房前屋后……这些,不正是我们最常见的家园的模样,不正是最典型的乡土中国的图景吗?
⑦这也难怪,油菜花本来就是长在乡间田头的。油菜花说到底并不是观赏性的花,而只是有着很强实用价值的农作物油菜的花。那些大面积种植的油菜,不仅可以用来食用,长出的菜籽更是极好的榨油原料。清代乾隆皇帝就有诗赞油菜花:“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所以,油菜花在本质上便是属于故乡、属于乡土的。
⑧如果说有些花天生只可欣赏的话,那么油菜花则天生就是和日常生活联系在一起的,它沾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当有些花正在得到人们的精心栽培、呵护之时,与油菜花的命运相关的,却永远是田间地头的播种、收获,是水乡垛田间的摇橹穿梭,是房上屋顶的缕缕炊烟,是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
⑨油菜花又像极了故乡的那些人。普通、平凡、质朴,但明亮、健康、泼辣、热烈,长成了一片明媚与灿烂。里下河水乡的那片油菜花,总会让我想到,从这里走出的著名作家汪曾祺的小说《受戒》里那个活泼直率的小英子,还有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柳堡的故事”里那淳朴可爱的二妹子。这些故乡的他(她)们身上,有着原生态的美,自然的美,乡土中国的美。可惜的是,当我们身处其中的时候,常常会因为太熟悉、太常见,以至于熟视无睹,往往只有在身处异乡之后,再回望他们时,才会越发感觉到这种美好。
⑩如果每一种花都有“花语”,我想,油菜花的花语就是——故乡。记得某一年去往某地,在一个镇子上采访,不经意间,经过一家屋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油菜花。置身花中,花入心田,一刹那,花站成了我,我跪成了花,天地间只剩一片灿烂的金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是身在故乡。
(2017年04月20日《人民日报》有删改)
①当有些花正在得到人们的精心栽培、呵护之时,与油菜花的命运相关的,却永远是田间地头的播种、收获,是水乡垛田间的摇橹穿梭,是房上屋顶的缕缕炊烟,是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
②置身花中,花入心田,一刹那,花站成了我,我跪成了花,天地间只剩一片灿烂的金黄。
泠泠风雨声
胡竹峰
平日偶得闲情,我会看看碑帖里笔墨的旧影心迹,古琴素手纸窗瓦屋灯火青荧天与地合,意与神会,情通自然。意与神兮如痴如醉,情通自然兮惠风和畅。
春雨绵绵,阴寒不散,夜里悠悠忽忽读了些旧人诗词。元人柳贯《题宋徽宗扇面诗》云:“扇影已随鸾影去,轻纨留得瘦金书。”瘦金书我很熟,想起小时候玩过一枚“大观通宝”铜钞,钱文正是赵佶手笔。
赵佶的帖读过不少,《千字文》《牡丹诗》。瘦金体的线条仿佛金戈银丝,有一年把玩《秾芳诗帖》,看久了,越发觉得线条薄利,笔锋可以削水果,手不敢触。我看瘦金体,老想到春秋时候的尖首刀币。
《秾芳诗帖》,大字楷书长卷,每行二字,共二十行,清人陈邦彦曾题跋道:“此卷以画法作书,脱去笔墨畦径,行间如幽兰丛竹,泠泠作风雨声。”
纤细,青郁,劲挺,有力,瘦金体之味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要说书法,宋人文章也涓涓始流一派文气,不像唐朝欣欣向荣、郁郁勃发。唐人写时间流逝无可奈何,“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宋人却是“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唐朝人慷慨,宋朝人感慨。慨慷常常是壮士,感慨往往为道家,宋徽宗恰恰是道君皇帝。
中国艺术,道家的痕迹处处可见,阴阳为骨,无为是表。前些时日读《易经》,象曰:“风行水上,涣。”大意是水上见风,涟漪泛起,散而不乱,涣然而和,成自然之象。宋人书法,受老庄道家影响,大抵虚静,瘦金体是异数。每见瘦金体,像在冬天的梅园游玩,老树新花,四周一望,虚室生白,全是一片吉祥。
有回在朋友画室玩,他运转提顿写瘦金体给我看。想起当年的赵佶,一笔一画运转提顿在汴京皇城里自得其乐。瘦金体的精气神是入世的,也是出世的,更多还是入世的。我读赵佶书法,读出自得其乐——天下与我何干?且写字画画去,差不多是那样的字外音,
赵佶的字有弹性,有韧性,有精神,像钢丝。书画家白蕉说:“瘦金体的线条,未必输给颜真卿的线条。”瘦金体是文人字,并非帝王字。到底什么是帝王字,我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是文人字,我更说不清。我只能说自得其乐是文人字,旁若无人是帝王字。王羲之、颜真卿、苏东坡、米芾、赵佶、董其昌的手迹一片自得其乐或者洋洋得意,唐太宗、唐玄宗、康熙、乾隆的手迹旁若无人或者居高临下。字从心出,心惜字形,有人仰天大笑出门去,有人战战兢兢进屋来,有人桀骜不驯,有人规规矩矩,有人放肆泼辣,有人内敛斯文……
赵佶好诗,好画,好歌舞,好花岗岩,好李师师,好鲜衣骏马,好美食华灯,好梨园鼓吹,好古董花鸟,本是纨绔儿,可怜帝王身,糟蹋了一身才华。
瘦金体,又名瘦筋体。瘦金体三字有风雅气,瘦筋体三字有稼穑味。瘦筋,筋瘦,夏天,从水塘里挑水浇园的农夫筋瘦筋瘦。叶圣陶先生有文章说:“每当新秋的早晨,门前经过许多的乡人:男的紫赤的臂膊和小腿肌肉突起,躯干高大且挺直,使人起康健的感觉。”每见瘦金体,总想起紫赤的臂膊和肌肉突起的小腿。
书法的奇妙在于,每个字的点画构成以及字与字之间的连绵动感产生出的墨迹之美,我对书法的兴趣,严格说来是对墨迹的沉迷。
宣纸上,中国文化轻流徐淌。
墨迹间,前人气息屡屡不绝。
(节选自2015年4月《人民文学》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