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我们会注意作者,但读地图,我们不问作者。我们认为作者是一个无偏无私公正中性的无名好人,我们只面对同样是无偏无私公正中性的好图。其实,每张地图都呈现了作者的权力、意志、成见、偏私、好奇心、焦点、注意力、学识等等。地图在编绘时,编者之间要反复争论,最后画上去的可能是主编一人的见解,而读者却视地图为毫无疑义的公众真理。伍德称这是“人文内容的自然化”。在我们满怀信心地追求图面注记与真实世界一对一的准确关系时,莫门尼亚提醒我们警惕地图中的“白色谎言”,并提醒我们在地图中寻找“被压抑的经验”与“意识形态性扭曲”。
中国古代地图种类多样,各有侧重,求准确的方面也各自不同。一般来说,大抵有形势图与实用图两大类。《周官》中“天下之图”、“土地之图”就已经大致区分了这两大类地图,它们的用处有别。“天下之图”属于形势图,即所谓“九州之图”、“天下大图”之类。“形势图”只要表现大势,求势而不拘细节,在意识形态上,其主旨是宣扬“声教所及”、“舟车所至”、“普天之下”、“大一统”、“华夷之限”等王朝观念。南宋黄裳曾作《地理图》进献宋宁宗,目的就是使宋宁宗技图则思祖宗境土半陷于异域而未归。形势图的法统立场,常常不承认“蛮夷”一时占据“中国”的实际性,对它们视而不见,在图上不予表现。故南宋《地理图》不画女真“贼区”的建制,在金人占据并更名为南京的开封仍标“东京开封府”。这种保持正统的传统做法,被俞樾修《上海县志》时所沿用,故县志附图对于“西夷”占据的“洋场”视而不见。“土地之图”一类则趋于实用,绘时主要追求实际地上事项的准确,范围具体,《尚书》所记“洛邑图”、荆轲所献《督亢图》、萧何在秦宫所收图等均属此类,用途是“地讼争以图正之”,“具知厄塞户口多少强弱处”。
地图编制是地理学的组成部分,由地图而地理,我们同样联想到中国古代地理学的政教本质与思想内涵。中国古代地理学的主流是围绕治国平天下的使命发展的,可称其为“王朝地理学”。为安排好庞大帝国的空间秩序,古人既树立了王朝社会地理的理想主义观念,也解决了王朝社会地理的实际问题。观念包括“九州”、“五服”、“山河两戒”等一系列思想原则,这是古人所理解与追求的“普天之下”。实际问题则包括州郡县体系的创立和道路关隘运河的建设,这是对“莫非王土”的实践治理。在古代地理学思想中多“地理”与“地里”为不同的二者。观念与问题构成“地理”,而“地里”仅指道里远近。若以为古人只晓得道里远近,只记录各类地面事物的“四至八到”,而没有思想观念层面的建树,则是无视古代思想家、政治家的深刻作为。关于地图,朝廷向来重视,所谓内府“版图”、朝廷“大簿”等,都是王朝管理不可或缺的官方文件,对于地图的编制、呈送都有严格要求,而皇帝本人将地图悬于左右、日夜观查的例子也不乏记载。侯仁之先生早已指出,古代的许多地理“志书”都有行政管理意义。中央朝廷的主管官员常常亲自插手地理之术,多或收集图籍(汉朝萧何),或编纂地理志书(唐朝丞相李吉甫),目的都是欲以“纽”天下的纲纪,“制”世上的群生。
迄今大多数中国地图史研究,多注重绘图技术的发展、提高,注意研究比例尺使用问题、投影问题、所绘河流走向、海岸线走向的准确性问题等,对地图的文化思想背景则相对注意得很少。因而,地图史多被认为属于科学技术史的一部分,而不是文化思想史的一部分。
(节选自《地图中的权力、意志与秩序》)
寂寞
吴念真(台湾)
阿照跟她的爸爸一点都不亲,就连“爸爸”似乎也没叫过几次。
这个爸爸其实是她的继父。妈妈在她四岁的时候离了婚,把阿照托给外婆照顾,自己跑去北部谋生。
阿照国小二年级的时候,妈妈带了一个男人来,说是她的新爸爸;不过,她不记得那时候是否叫过他,记得的反而是那男人给了她一个红包,以及她从此改了姓。
改姓的事被同学问到气、问到烦,所以这个爸爸对她来说不仅陌生,甚至从来都没好感。一直到国中三年级,阿照才被妈妈从外婆家带到北部“团圆”,而且听说这还是那男人的建议,说以后如果要考上好大学,她应该到北部来读高中。那时候妈妈和那男人生的弟弟都已经上小学了。
男人在工厂当警卫,有时日班有时夜班,妈妈则在同一家工厂帮员工办伙食,早出晚归,一家人始终没交集,各过各的。不久之后,阿照考上台北的高中,租房子自己住,即便假日也很少回去。
外婆在阿照大三那年过世,不过,之后的寒暑假,阿照也同样很少回家。她给自己的理由是要打工、读书、谈恋爱,其实自己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对那个家根本一点感情也没有。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儿子太不成材还是怎样,那男人对待两个孩子有很明显的差别待遇,比如跟儿子讲话总是粗声粗气,对阿照则和颜悦色,过年给的红包永远阿照的比较厚,儿子只要稍微嘟囔一声,他就会大声说:“你平常拿的、偷的难道还不够多?”
阿照大学毕业申请到美国学校的那年他从工厂退休,妈妈原本希望阿照先上班赚到钱才出国,没想到他反而鼓励她说念书就要趁年轻。阿照记得那天她跟他说:“爸爸,谢谢!”不过,才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可耻,因为在这之前她不记得是否曾经这么叫过他。
从美国回来后,阿照在外商公司做事。弟弟在她出国的那几年好像出了什么事,偷渡到大陆之后音讯全无,连几年前妈妈胰脏癌过世都没回来。孤孤单单的爸爸也没给阿照增加什么负担,他把房子卖了,钱交给阿照帮他管理,自己住到老人公寓去。
阿照也一直单身,所以之后几年的假日,他们见面、聊天的次数和时间反而比以前多很多。有一天阿照去看他,他不在,阿照出了大门才看到他坐出租车回来,说是去参加一个军中朋友的葬礼。阿照陪他走回房间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最后才跟阿照说可不可以帮他买一个简单的相机,说他想帮几个朋友拍照,理由是:“今天老宋那张遗照真不象样!”后来阿照帮他买了。
去年冬天他过世了。阿照去整理他的遗物,东西不多,其中有一个大纸盒,阿照发现里头装着的是一大叠放大的照片和她买的那部照相机。相机还很新,也许用的次数不多,更也许是他保护得好,因为不仅原装的纸盒都还在,里头还塞满干燥剂并且罩上一个塑料套。
至于那些照片拍的应该都是他的朋友,都老了,背景有山边果园,有门口,有小巷,也有布满鹅卵石的东部海边,不过每个人还都挺合作,都朝着镜头笑,就连一个躺在病床上插着鼻胃管的老伯伯也一样,甚至还伸出长满老人斑的手臂用弯曲的手指勉强比了一个“V”。
阿照一边看一边想象着他为了拍这些照片所有可能经历过的孤单的旅程,想象他独自坐在火车或公路车上的身影,他在崎岖的山路上踯躅的样子,他和他们可能吃过的东西、喝过的酒、讲过的话以及最后告别时可能的心情。
当最后一张照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阿照先是惊愕,接着便是无法抑制的号啕大哭。照片应该是用自动模式拍的,他把妈妈、弟弟、还有阿照留在家里的照片,都拿去翻照、放大、加框,然后全部摆在一张桌子上,而他就坐后面用手环抱着那三个相框朝着镜头笑。
照片下边就像早年那些老照片的形式一般印上了一行字,写着:“魏家阖府团圆,民国九十八年秋。”阿照说,那时候她才了解那个男人那么深沉而无言的寂寞。
(摘自吴念真《那些人,那些事》)
朱佩弦先生
叶圣陶
朱佩弦先生是国立清华大学的教授,任职已经二十多年。以前在浙江省好几个中学当教师,也在吴淞中国公学中学部教过书。他毕了北京大学的业就当教师,一直没有间断。担任的功课是国文和本国文学。
他是个尽职的胜任的国文教师和文学教师。教师有所谓“预备”的工夫,他是一向做这个工夫的。不论教材的难易深浅,授课以前总要揣摩,把必须给学生解释或提示的记下来。一课完毕,往往满头是汗,连擦不止。看他的神色,如果表现出舒适愉快,这一课是教得满意了,如果有点儿紧张,眉头皱紧,就可以知道他这一课教得不怎么惬意。他教导学生采取一种平凡不过也切实不过的见解:欣赏跟领受着根在了解跟分析,不了解,不分析,无所谓欣赏跟领受。了解跟分析的基础在语言文字方面,因为我们跟作者接触凭藉语言文字,而且单只凭藉语言文字。一个字的含糊,一句话的不求甚解,全是了解跟分析的障碍。打通了语言文字,这才可以触及作者的心,知道作者的心意中为什么起这样的波澜,写成这样的一篇文字或一本书。这时候,说欣赏也好,说领受也好,总之把作者的东西消化了,化为自身的血肉,生活上的补益品了。他多年来在语文教学方面用力,实践而外,又写了不少文篇, 主要的宗旨无非如此。我们想,这是值得青年朋友注意的。好文字好作品拿在手里,如果没有办法对付他,好只好在它那里,与我全不相干。意识跟观点等等固然重要,可是不通过语言文字关,就没法彻底分析意识跟观点等等。不要以为语言文字只是枝节,要知道离开了这些枝节就没有另外的什么大事。
他是个不断求知不惮请教的人。到一处地方,无论风俗人情,事态物理,都像孔子入了太庙似的“每事问”,有时使旁边的人觉得他问得有点儿土气,不漂亮。在文学研究方面,这种精神使他经常接触书刊论文,经常阅读新出的作品,不但理解这些,而且与这些同其呼吸。依一般见解说,身为大学教授,自己自然有已经形成的一套,就把这一套传授给弟子,那是份内的事儿。很有些教授就是这么做的,大家也认为他们是行所当然。可是朱先生不然,他教育青年们,也随时受青年们的教育。单就他对于新诗的见解而言,他历年来关心新体诗的发展,认明新体诗的今后的方向,是受着一班青年诗人的教育的,他的那些论诗的文字就是证据。
他待人接物极诚恳,与他做朋友的没有不爱他的,分别时深切的相思,会面时亲密地晤叙,不必细说。他在中学任教的时候就和学生亲近,并不是为了什么作用去拉拢学生,是他的教学和态度使学生自然乐意亲近他,与他谈话和玩儿。他在大学里还是如此,学生就是朋友,他哪里肯疏远朋友呢?可是他决不是到处随和的好好先生,他督责功课是严的,没有理由的要求是决不答应的,当过他的学生的都可以作证明。学生对于好好先生当然不至于有什么恶感,可也不会有太多的好感,尤其不会由敬而生爱。像朱先生那样的教师,实践了古人所说“教学相长”,有亲切的友谊,又有坚强的责任感,这才自然而然成为学生敬爱的对象。
他作文,作诗,编书,都极其用心,下笔不怎么快,有点儿矜持。非自以为心安理得的意见决不乱写。不惮烦劳的翻检有关的材料。文稿发了出去,发现有些小节目要改动,乃至一个字还欠妥,总要特地写封信去,把它改了过来才满意。
他毕生尽力的不出国文跟文学,他在学校里教的也是这些。“思不出其位”,一点一滴地做去,直到他倒下,从这里可以见到一个完美的人格。
(选自中国二十世纪散文精品《叶圣陶卷》,有删改)
褚遂良,字登善。贞观中,累迁起居郎。博涉文史,工隶楷。太宗尝叹曰:“虞世南死,无与论书者。”魏征白见遂良,帝令侍书。帝方博购王羲之故帖,天下争献,然莫能质真伪。遂良独论所出,无舛冒者。
迁谏议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记起居 , 大抵人君得观之否?”对曰:“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恶必记,戒人主不为非法,未闻天子自观史也。”帝曰:“朕有不善,卿必记邪?”对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职载笔,君举必书。”帝曰:“朕行有三:一,监前代成败,以为元龟①;二,进善人,共成政道;三,斥远群小,有②受谗言,朕能守而勿失,亦欲史氏不能书吾恶也。”
于时皇子虽幼,皆外任都督、刺史,遂良谏曰:“昔二汉以郡国参治,杂用周制。今州县率仿秦法,而皇子孺年并任刺史,陛下诚以至亲扞四方。虽然 , 刺史,民之师帅也,得人则下安措,失人则家劳攰③。臣谓皇子未冠者,可且留京师,教以经学,畏仰天威,不敢犯禁,养成德器,审堪临州,然后敦遣。惟陛下省察。”帝嘉纳。
西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征、褚遂良劝我立麹文泰子弟,不用其计,乃今悔之。”帝于寝宫侧别置院居太子,遂良谏,以为“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滞爱者多愆。宜许太子间还东宫,近师傅,专学艺,以广懿德。”帝从其言。
帝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曰:“叹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今委卿矣。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而毋忧。”因命遂良草诏。
高宗即位,封河南县公,进郡公。坐事出为同州刺史。再岁,召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兼太子宾客。进拜尚书右仆射。
(取材于《新唐书》)
【注】①元龟:可作为借鉴的往事。②有:或许。③ 攰:guì疲乏。
①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滞爱者多愆。
②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寡人之于国也》
③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过秦论》
秋波媚·七月十六日晚登高兴亭望长安南山
陆 游
秋到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
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
假如生命是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快乐和伤悲就是那并行的铁轨;
①;
②。
一乘客上了出租车,并说出自己的目的地。司机问:“先生,是走最短的路,还是走最快的路?”乘客不解:“最短的路,难道不是最快的路?回答:“当然不是。现在是车流高峰,最短的路交通拥挤,弄不好还要堵车,所以用的时间肯定长;你要是有急事,不妨绕一点道,多走些路,反而会早到。”
要求:选准角度,明确立意,自选文体,自拟标题;不要脱离材料内容及含义的范围作文,不要套作,不得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