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酒,——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①“便排出九文大钱”一句中“排”字对刻画孔乙己的形象有什么作用?
②“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一句中的“绽”字十分传神,结合文意,谈谈它有怎样的表达效果。
老木匠桑伯
徐惠林
在陶子树家的东厢房里,桑伯正使劲刨着榆木床腿。沿着锋利的刨刀,木片胶卷般打起卷儿,木屑如虫豸飞舞,木香弥漫开来。桑伯眯起眼,不时躬身察看新拉下的墨绳痕迹。
“这榆木是好料,少说有二十年了。”桑伯接过陶子树递来的香烟,用袖口擦了把满胡茬的汗珠子。
“从山里女婿那里拉来的。桑伯,我就信你的手艺。”
“我这手艺,卖给识货的。”桑伯用手摩挲着床腿,“我就不信,我这把式就赶不上城里那一捶就破的组合家具。”一双紧握刨子四十载的老手,青筋凸起,仍是那样有劲。
陶家的木工活,还是儿子桑果给联系来的。桑果这独苗是桑伯四十岁时才得的,看看床底下被废弃的各类木玩具,就可知道他是多么疼爱儿子。娘死得早,桑果能体谅父亲对木工活儿的感情,甚至能背出父亲当年拜师求艺的苦经,可就是不肯“接班”。大前年高考落了榜,不肯再念书,在水城撑起了爿家具店。经营的家具可不是桑伯的“作品”,都是些新潮样式的。为此,桑伯的心闷闷的。那天桑果告知父亲,陶家二儿子要结婚,他爸主张做套厚实、经久耐用的老式家具。桑伯第二天一早就挑起了木匠担。快一个月没活儿了,那斧头快锈了,刨子早就犯了痒。
煦阳从窗外投射进来,桑伯一口气刨好了四条大床木腿,写字台的台面也被刨得锃亮锃亮。
午饭的菜很丰盛,桑伯破例喝了些酒,越喝脸越红,越喝言语越少。陶子树却越喝话越多——
“我说桑伯,这年月真有些不对劲了,就说我这理发的活儿,村里也只剩下几个老伙计肯请我伺候。现在那些补锅匠连个影儿都见不着了,我家那口大锅都漏半个月了。听说洪村的箍桶匠张土根上月把担子扔进了苕溪里,到水城去摆水果摊了……”
桑伯不言语,只是听着。他吃了半碗饭,又马上操起了家伙。借着酒力,刨子、斧头运转飞快。
少顷,开始给木床雕花。深深浅浅,左左右右,时而柔如抚儿头发,时而刚似快刀斩麻。在粗糙的手里,那小小的雕刀宛如游动的泥鳅。汗水从深蓝的外衣里渗出来。此刻就要雕那朵老梅了,桑伯几乎憋住了呼吸,眼眸深处闪动着一种异样温和、慈爱的柔情。雕完,抽刀时,刀口划进了手指,一串滚圆的血珠落下,梅花被染得鲜红。桑伯忘了疼痛,痴迷地盯着血珠在梅蕊上绽开,一行泪水溢出眼眶。
忙完了陶家的活,桑伯回到家里,当晚就病了。一连几天胸闷,茶饭不思。桑果从水城赶了回来,隔壁村未过门的儿媳水妹也赶来照料。两人陪父亲到水城医院诊治。体检结果:一切正常。
第二天一早,桑果、水妹陪桑伯回家。桑果嘀咕着:“爸这阵子太累了。”
“让爸别干木工活儿了,又不缺钱花。”水妹低声说。桑果连忙摇头:“当心爸在后面听见。”
“可能是陶子树那二小子给气的。他嫌爸做的太老套,前天又进城买了套组合式的。”桑果靠近水妹的耳朵说。
今年的春天似乎提前到来,村口的榆树已满枝新芽。生活仍像那门前的溪水,时缓时急地淌着。桑伯毅然做出了决定,要把那套营生的家伙扔进火灶,被儿子苦苦请求才作罢。
午后的阳光很有点暖意,桑伯细眯着眼睛,稳稳地坐在新楼的后院里。他的头发白了很多。那只贴紧老人的新靠椅,散发出一种宁静幽香的气息。这只檀木靠椅,是他病愈后,用他藏了十多年的木料,打制的唯一留给自己的作品。
(选自《山西日报》,有改动)
①“我这手艺,卖给识货的。”桑伯用手摩挲着床腿,“我就不信,我这把式就赶不上城里那一捶就破的组合家具。”
②桑伯忘了疼痛,痴迷地盯着血珠在梅蕊上绽开,一行泪水溢出眼眶。
深深浅浅,左左右右,时而柔如抚儿头发,时而刚似快刀斩麻。在粗糙的手里,那小小的雕刀宛如游动的泥鳅。汗水从深蓝的外衣里渗出来。
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鲁迅
奴才总不过是寻人诉苦。只要这样,也只能这样。有一日,他遇到一个聪明人。
“先生!”他悲哀地说,眼泪联成一线,就从眼角上直流下来。“你知道的。我所过的简直不是人的生活。吃的是一天未必有一餐,这一餐又不过是高粱皮,连猪狗都不要吃的,尚且只有一小碗……”
“这实在令人同情。”聪明人也惨然说。
“可不是么!”他高兴了。“可是做工是昼夜无休息的:清早担水晚烧饭,上午跑街夜磨面,晴洗衣裳雨张伞,冬烧汽炉夏打扇。半夜要煨银耳,侍候主人耍钱;头钱从来没分,有时还挨皮鞭……”
“唉唉……”聪明人叹息着,眼圈有些发红,似乎要下泪。
“先生!我这样是敷衍不下去的。我总得另外想法子。可是什么法子呢?……”
“我想,你总会好起来……”
“是么?但愿如此。可是我对先生诉了冤苦,又得你的同情和慰安,已经舒坦得不少了。可见天理没有灭绝……”
但是,不几日,他又不平起来了,仍然寻人去诉苦。
“先生!”他流着眼泪说,“你知道的。我住的简直比猪窠还不如。主人并不将我当人;他对他的叭儿狗还要好到几万倍……”
“混账!”那人大叫起来,使他吃惊了。那人是一个傻子。
“先生,我住的只是一间破小屋,又湿,又阴,满是臭虫,睡下去就咬得真可以。秽气冲着鼻子,四面又没有一个窗子……”
“你不会要你的主人开一个窗的么?”
“这怎么行?……”
“那么,你带我去看去!”
傻子跟奴才到他屋外,动手就砸那泥墙。
“先生!你干什么?”他大惊地说。
“我给你打开一个窗洞来。”
“这不行!主人要骂的!”
“管他呢!”他仍然砸。
“人来呀!强盗在毁咱们的屋子了!快来呀!迟一点可要打出窟窿来了!……”他哭嚷着,在地上团团地打滚。
一群奴才都出来了,将傻子赶走。
听到了喊声,慢慢地最后出来的是主人。
“有强盗要来毁咱们的屋子,我首先叫喊起来,大家一同把他赶走了。”他恭敬而得胜地说。
“你不错。”主人这样夸奖他。
这一天就来了许多慰问的人,聪明人也在内。
“先生。这回因为我有功,主人夸奖了我了。你先前说我总会好起来,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他大有希望似的高兴地说。
“可不是么……”聪明人也代为高兴似的回答他。
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选自《鲁迅全集》第二卷《野草》,有删改)
【以下《故乡》的片段,供参考】
①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老爷!……”
②“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定规……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掉……”
示例:
【专题名称】鲁迅小说中的“小人物”
【研究依据】《孔乙己》中的孔乙己、《故乡》中的闰土
【我的发现】他们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普通人,既老实善良,又愚昧落后。鲁迅对他们的态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同时对造成他们人生悲剧的社会根源进行了深入思考。
示例:《智取生辰纲》——杨志押送金银担,吴用智取生辰纲
《孔乙己》:小酒店大世界,;,尝尽人生酸辛
【甲】《孔乙己》是一篇讨伐封建科举制度的战斗檄文和强烈的呐喊。【乙】孔乙己这一鲜明的艺术形象让我们分明地看到这个科举制度的牺牲品在悲苦人生道路上留下的长长的一串足迹。读完《孔乙己》,一位被封建科举制度深深毒害的清末下层知识分子的形象浮现在我眼前。
①【甲】处画线句中有搭配不当的问题,请提出修改意见:。
②【乙】处画线句中有语序不当的问题,应将“”和“”互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