瓠落的文学史
宇文所安
①这篇文章的题目听起来大概有些奇怪。不是说我相信我在文中讨论的问题都完全象惠子的大葫芦一样无用,只不过它们不太实用,因为我还不清楚这些问题该如何解决,在写文学史时该如何实践我所提出的种种可能。不过,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我们应该把对文学史的思考和如何写文学史分开。如果我们一旦发现我们对文学史的理解和学术界常见的文学史存在相当大的距离,那么我们就应该寻找新的方法来重写文学史,而不是改变自己的理解以求适合我们已经习惯了的写作方式。
②在人文学科领域,我们需要某种类似从牛顿物理学到量子物理学的飞跃。我们现在的学术实践就好像牛顿物理学一样,从直觉上来讲十分合情合理,而且舒舒服服:作家和作品都是身份清晰的个体,都属于可以辨察的历史年代,个别的文本之所以有意义,不仅因为我们知道它们从哪里来,而且因为我们知道它们会导向什么样的其他文体。与此相反,量子物理学就完全违背直觉,甚至实在有点儿奇怪;在量子物理学里,分子不是“物质”而只是物质的组成部分。但是如果我们仔细考察一下这个大千世界,我们就会意识到量子物理学是十分精确的。在和量子物理学平行的文学研究和文学史写作中,我们会发现:我们以前一直借以理解文学的种种具象逐渐变得模糊,边缘和疆界逐渐溶化。我们以前一直觉得十分明确和稳定的“时代”、“作品”和“作者”原来都有可能只是一些复杂的变化过程。如果我们经过思考以后,对此得出肯定的结论,那么我们就必须找到新的办法来解释这一事实。
③试用文学史里最显而易见的一个例子:我们都知道朝代不代表文学史中的时期。在更深的层次上,我们还知道文学史中甚至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时期划分:变化是缓慢的,渐进的,多种多样的,有时候,很多新事物可以发生在一段极短的时间之内。有时,一个作家对一个朝代或者某个皇帝的特殊统治具有强烈意识,而这的确会影响他的写作方式,但是,这毕竟只是影响作家创作的因素之一,不是全部。对于书写文学史的人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像在量子物理学里一样,描述文学和文化的变化在实际上是怎样发生的。
④这篇文章由一系列问题而非一系列答案组成。这些问题是就放在历史框架当中的文学提出来的:这个“历史”既包括文学本身的历史,也包括作为大背景的文化和社会历史,于是“瓠落”的现象就此出现了。我们即将看到的是惠子的大葫芦:因为太大,反而无用。但是,我不想如惠子那样把葫芦敲成碎片:__________。
⑤在重新思考文学史的时候,我们应该把一切我们自认为已经熟知的东西都重新进行批判性的审察。这自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如果我们认真地进行这样的评判性审察,最终的结果可能会深深地动摇我们已有的文学史叙述框架,包括我自己以前写的文学史在内。人们都以为更好地认识一样事物就意味着更清楚地认识一样事物,但不一定如此。那些了不起的清朝学者在他们的考证过程当中,发现在古文本里,尤其是儒家经典里,存在着同音字假借的现象,这一认识极大地动摇了当时所有对儒家经典确定不移的看法。也就是说,他们让我们对很多东西的确定性减少了,但是,我们的知识却随之开阔了。他们的研究成果使得人们对上古中国有了更加丰富的了解。
……
⑥从基本的方面来说,我在此提出的问题毫无“用处”:因为它们不会把书写文学史的任务变得更容易。以前好像很清楚的东西,现在反而变糊涂了。我们失去了一个单一的视角,得到的却是不断变化的多重视角。我们现在已有的文学史充满自信,我所提议的文学史却无定无常。但是,就像在量子物理那样,也许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为了更好地描述我们所知道的东西——以及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选自《他山的石头记——宇文所安自选集》,有删节。)
微风不断地吹着,稍稍转向东北方向,他知道这意味着风力不会减弱。老人朝前面张望,看不见任何船帆,也看不见船身,或者是船上冒出的烟。只有飞鱼从船头一跃而起,向两边滑落,还有一簇簇黄色的马尾藻。他甚至连一只鸟也看不见。
他已经驾船航行了两个钟头,在船尾歇息着,时不时嚼上一点儿大马林鱼肉,尽量养精蓄锐,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两条鲨鱼中率先露面的那一条。
“呀!”他大声叫起来。这个字眼是无法翻译的,也许不过是一种声音,像是一个人感觉钉子穿过自己的双手钉进木头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发出来的。
“加拉诺鲨。”他大声说。他看见第二个鱼鳍紧跟着第一个钻出海水。从那褐色的三角形鱼鳍和甩来甩去的尾巴来看,他认出这是铲鼻鲨。这两条鲨鱼嗅到血腥味顿时兴奋起来,它们都饿傻了,兴奋得一会儿跟丢了,一会儿又嗅到了,不过始终都在逼近。
老人系紧帆脚索,卡住舵柄,然后拿起绑上了刀子的船桨,尽量轻地举起来,因为双手疼得不听使唤了。接着,他张开手,轻轻地握住船桨,双手松弛下来。他又紧紧地攥起手,让它们忍着疼痛不畏惧,一面看着鲨鱼游过来。他能看见鲨鱼那又宽又扁、像铲子一样尖利的脑袋,还有尖端呈白色的宽阔的胸鳍。这两条可恶的鲨鱼,臭气熏人,它们既是食腐动物,也是杀手,一旦饿极了,连船桨和船舵都会咬。就是这种鲨鱼,趁海龟在水面上睡觉的时候咬掉它们的腿和鳍状肢。赶上饥饿的时候,它们还会在水里袭击人,即使人身上没有鱼血或者□液的腥味。
“呀!”老人说,“加拉诺鲨,来吧,加拉诺鲨。”
它们来了,不过它们过来的方式和灰鲭鲨不同。有一条鲨鱼转身钻到小船底下,不见了踪影,等它开始撕扯大鱼的时候,老人感到小船都在晃动。另一条用细长的黄眼睛盯着老人,随即飞快地游过来,半圆形的嘴张得大大的,朝着鱼身上被咬过的地方咬了下去。它那褐色的头顶以及脑袋和脊髓相连接的背部有一道清晰的纹路,老人把绑在船桨上的刀子朝那个交叉点刺进去,又拔出来,再刺进它那黄色的猫一样的眼睛。鲨鱼放开了大鱼,身子朝下溜,临死还吞下了咬下来的鱼肉。
另一条鲨鱼还在糟蹋大鱼,弄得小船依旧摇摆不定,老人放松了帆脚索,让小船横过来,露出船底的鲨鱼。他一看见那条鲨鱼,就探过身朝它刺去。他刺中的只是鱼身,鱼皮生硬,刀子几乎戳不进去。这下子震得他的双手和肩膀生疼。不过,那鲨鱼很快就浮上来,脑袋露出了水面,老人趁它的鼻子刚钻出水面挨上大鱼,对准它那扁平脑袋的正中间扎了下去。老人拔出刀,再朝同一个地方扎过去。它还是用嘴紧咬着大鱼不放,老人一刀戳进它的左眼,可它还是不肯走。
“还没够吗?”老人说着,把刀刃戳进鲨鱼的脊椎和脑袋之间。这下子倒是很容易,他感觉鲨鱼的软骨断裂开了。老人将船桨倒过来,把桨片插进鲨鱼的两颚之间,想撬开它的嘴。他旋转了一下桨片,鲨鱼松开嘴溜走了,他说:“走吧,加拉诺鲨。溜到一英里深的地方去吧。去看你的朋友,或者见你妈去吧。”
老人擦擦刀刃,放下船桨。然后他找到帆脚索,船帆鼓起来了,他驾着小船顺着原来的航线向前行驶。“它们准把这鱼咬掉了四分之一,而且都是上好的肉,”他大声说,“我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希望我压根儿没有钓上它来。鱼啊,真抱歉。这下子一切都糟透了。”他住了口,再也不想看一眼那条鱼。它的血都流尽了,又经受着海浪拍打,看上去像镜子的银白色背衬,身上的条纹依然可见。
“鱼啊,我本来就不该出海到这么远的地方,”他说,“对你对我都不好。鱼啊,真抱歉。”
算啦,他自言自语道,还是留神看看绑在刀上的绳子有没有断,再把手保养好,因为还会有鲨鱼来袭击。
“要是有块磨刀石就好了,”老人查看了一下绑在桨柄上的绳子,说,“我真该带一块来。”你该带的东西多着哪,他想。可你就是没带,老家伙。眼下可不是想自己缺什么的时候。还是想想用手头儿的东西能派什么用场吧。
“你给了我好多忠告,”他大声说,“我都听烦了。”
他把舵柄夹在胳膊下面,小船行进的时候,他把双手浸在海水里。
“天知道最后那条鲨鱼咬掉了多少鱼肉,”他说,“不过小船现在轻多了。”他不愿去想残缺不全的鱼肚子。他知道,鲨鱼每次猛撞上去,都会撕去一块肉,而且大鱼在海里给所有的鲨鱼留下了一道有公路那么宽的踪迹。
这条鱼可以够一个人过整整一冬,他想。别想这个啦。还是歇息歇息,让手好起来,保住剩下的鱼肉吧。和水里的血腥味比起来,我手上的根本不算什么。再说,手也不怎么流血了。手割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出点儿血也许能让左手不再抽筋。
我现在能想点儿什么呢?他暗自琢磨。没什么可想的。我什么也不能想,就等着别的鲨鱼来吧。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他想。可谁知道呢?说不定有个好结果呢。
接着是一条独自赶上来的铲鼻鲨。它那架势像是一头猪直奔食槽,要是猪能有那么大的嘴,可以让你把脑袋伸进去的话。老人任凭它袭击大鱼,紧接着把绑在船桨上的刀子刺进它的脑袋。但是鲨鱼翻滚着向后猛地一退,刀刃啪的一声断了。
老人稳定下来掌着舵,甚至不去看那条大鲨鱼在水里慢慢地下沉,开始还是原来那么大,后来越来越小,只有丁点儿大了。这种情景总让老人看得入迷,可这次他连看也不看一眼。“现在我还有那把手钩,”他说,“可也没什么用。还有两把船桨、舵柄和那根短棍。”
这下子它们算是把我打垮了,他想,我太老了,没法用棍子打死鲨鱼了。不过只要手里还有短棍和舵柄,我就要试试看。
nián( )液 即使人身上没有鱼血或者□液的腥味。
__________·平山堂①用东坡韵
方岳
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江南江北愁思,分付酒螺红。芦叶蓬舟千重,菰菜莼羹一梦,无语寄归鸿。醉眼渺河洛②,遗恨夕阳中。
苹洲外,山欲暝,敛眉峰。人间俯仰陈迹,叹息两仙翁。不见当时杨柳,只是从前烟雨,磨灭几英雄。天地一孤啸,匹马又西风。
注释:①平山堂:在今扬州西北蜀岗上,为欧阳修所建。②河洛:泛指为金兵所占领的广大中原地区。
①李时珍,字东璧。世孝友,以医为业。年十四,补诸生。三试于乡,不售。读书十年,不出户庭,博学无所弗窥。善医,即以医自居。富顺王嬖庶孽,欲废适子。会适子疾,时珍进药,曰附子和气汤。王感悟,立适子。楚王闻之,聘为奉祠,掌良医所事。世子暴厥,立活之。荐于朝,授太医院判。一岁告归,著《本草纲目》。
②年七十六,为遗表授其子建元。其略曰:臣幼苦羸疾,长成钝椎,惟耽嗜典籍,奋切编摩,纂述诸家,心殚厘定。伏念本草一书,关系颇重,谬误实多,窃加订正,历岁三十,功始成就。自炎皇辨百谷,尝众草,分气味之良毒;轩辕师歧伯,遵伯高,剖经络之本标,爰有《神农本草》三卷;梁陶宏景益以注释,唐高宗命李勣重修;宋太祖命刘翰详较,仁宗再诏补注,唐慎微合为《证类》。修补诸本,自是指为全书。夷考其间,瑕疵不少。品类既烦,名称多杂,或一物而析为二三,或二物而混为一品。似兹之类,不可枚举。臣不揣愚陋,僭肆删述。重复者芟之,遗缺者补之。正名为纲,附释为目,次以集解、辨疑、正误,详其出产、气味、主治。上自坟典,下至稗记,凡有攸关,靡不收掇。□命医书,实赅物理。
心殚厘定( ) 轩辕师歧伯( )
世子暴厥,立活之。荐于朝,授太医院判。
《水经》云:“彭□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枹止响腾 , 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铙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暮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淡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窾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窾坎镗鞳者,魏庄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彭□之口有石钟山焉。
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
要求:自拟题目;不少于7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