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和他出去,他不愿让人搀他的手了。一只胖胖的手在我的手掌里,像一条倔强的活鱼一样挣扎着。有一次,我带他去买东西,他提出要让他自己买。我交给他一角钱。他握着钱,走近了柜台,忽又胆怯起来。我说:“你交上钱,我帮你说好了。”“不要,不要,我自己说。”他说。到了柜台跟前,他又嘱咐我一句:“你不要讲话噢!”营业员终于过来了,他脸色有点紧张,勇敢地开口了:“同志,买,买,买……”他忘了他要买什么东西了。我终于忍不住了:“买一包山楂片。”他好久没说话,潦草地吃着山楂片,神情有些沮丧。我有点后悔起来。后来,他会自个儿拿着五个汽水瓶和一元钱到门口小店换橘子水了。他是一定要自己去的。假如有人不放心,跟在他后面,他便停下脚步不去了:“你回去,回去嘛!”我只得由他去了。他买橘子水日益熟练起来,情绪日益高涨,最终成了一种可怕的狂热。为了能尽快地拿着空瓶再去买,他便飞快而努力地喝橘子水。一个炎热的下午,我从外面回来,见他正在门口小店买橘子水。他站在冰箱前头,露出半个脑袋。营业员只顾和几个成人做生意,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满头大汗地、耐心地等待着。我极想走过去帮他叫一声:“同志”,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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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君
记得自己小时候,往往在玩得兴致勃勃的时候,母亲会叫我们去睡午觉。这时候,我和弟弟只好噘着嘴,紧闭双目,瘫倒在各自的床上,做出不省人事的样子,仿佛已昏睡百年。母亲则端坐在自己的屋里,人困马乏地打着哈欠,用不了多久,便瞌睡起来。
这时,我支起身子去看弟弟,他闭着眼,眼皮却还在动,去点一下他的鼻子,他竟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于是,我们悄悄地发明了许多无声的游戏:有时把席子卷起来,做成“地道”,“敌我双方”从“地道”里钻进钻出;有时,我们玩角色扮演游戏,我披起毛巾,装扮成七仙女,弟弟则偶尔演独臂大盗。这时假如母亲推门进来,一定会惊得当场晕倒。午睡简直变成了带有冒险成分的娱乐活动,到后来,午睡竟大受我们欢迎。
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轮到我做母亲了,女儿午睡的时间到了,我推开门走进她的房间,小家伙使劲闭着眼,枕边却放着一本她爱看的书,她也在假睡。我不想说什么,因为她已经在尽力让我满意。如果一味去逼,她不想出些高明的点子来反抗才怪呢。
小孩子们个个都有一手对付大人的办法,只是大人不知其中的奥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