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彦卿字俊臣,开封人也。世事宣武军为牙将。太祖①初就镇,以为通引官,累迁右长直都指挥使领洺州刺史罗绍威将诛牙军太祖遣彦卿之魏计事彦卿阴为绍威计画乃悉诛牙军彦卿身长八尺,隆准方面 , 语音如钟,工骑射,好书史,善伺太祖意,动作皆如旨。太祖尝曰:“寇彦卿天为我生之。”其爱之如此。赐以所乘爱马“一丈乌”。太祖围凤翔,以彦卿为都排阵使,彦卿乘乌驰突阵前,太祖目之曰:“真神将也!”初,太祖与崔胤谋,欲迁都洛阳,而昭宗②不许。其后昭宗奔于凤翔,太祖以兵围之,昭宗既出,明年,太祖以兵至河中,遣彦卿奉表迫请迁都。彦卿因悉驱徙长安居人以东,皆拆屋为筏,浮渭而下,道路号哭,仰天大骂曰:“国贼崔胤、朱温使我至此!”昭宗亦顾瞻陵庙,仿徨不忍去,谓其左右为俚语云:“纥干山头冻死雀,何不飞去生处乐。”相与泣下沾襟。昭宗行至华州,遣人告太祖以何皇后有娠,愿留华州待冬而行。太祖大怒,顾彦卿曰:“汝往趣官家来,不可一日留也。”彦卿复驰至华州,即日迫昭宗上道。太祖即位,拜彦卿感化军节度使。岁余,召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充金吾衡仗使。彦卿晨朝至天津桥,民梁现不避道,前驱摔现投桥上石栏以死。彦卿见太祖自首,太祖惜之,诏彦卿以钱偿现家以赎罪。御史司宪崔沂劾奏彦卿,请论如法,太祖不得已,责授彦卿左卫中郎将。复拜相州防御使,迁河阳节度使。太祖遇弑 , 彦卿出太祖画像事之如生,尝对客语先朝,必涕泗交下。末帝即位,徙镇威胜。彦卿明敏善事人,而怙宠作威,好诛杀,多猜忌。卒于镇,年五十七。
(节选自《新五代史·梁臣传第九》)
【注】①太祖:指五代时的后梁太祖朱晃,又名朱温。②昭宗:指唐昭宗李晔。
①明年,太祖以兵至河中,遣彦卿奉表迫请迁都。
②彦卿见太祖自首,太祖惜之,诏彦卿以钱偿现家以赎罪。
王峻传
①王峻,字秀峰,相州安阳人也。父丰,为乐营将。峻少以善歌事梁节度使张筠。租庸使赵岩过筠家,筠命峻歌佐酒,岩见悦之。是时岩方用事,筠因以峻遣岩。梁亡,岩族诛,峻流落民间。
②太祖入立,拜峻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刘旻攻晋州,峻为行营都部署,得以便宜从事。峻至陕州,留不进。太祖遣使者翟守素驰至陕州,谕峻欲亲征。峻屏左右谓守素曰:“晋州城坚不可近,而刘旻兵锐亦未可当,臣所以留此者,非怯也,盖有待尔。且陛下新即位,四方籓镇,未有威德以加之,岂宜轻举!而兗州慕容彦超反迹已露,若陛下出汜水,则彦超入京师,陛下何以待之?”守素驰还,具道峻言。是时,太祖已下诏西幸,闻峻语,遽自提其耳曰:“几败吾事!”乃止不行。峻军出自绛州,前锋报过蒙坑,峻喜,谓其属曰:“蒙坑晋绛之险也旻不分兵扼之使吾过此可知其必败也。”峻军去晋州一舍,旻闻周兵大至,即解去。诸将皆欲追之,峻犹豫不决。明日,遣骑兵追旻,不及而还。
③峻与太祖俱起于魏,自谓佐命之功,以天下为己任。凡所论请,事无大小,期于必得,或小不如志,言色辄不逊,太祖每优容之。峻为枢密使兼宰相,又求兼领平卢。已受命,暂之镇,又请借左藏库绫万匹,太祖皆勉从之。又请用颜衎、陈同代李谷、范质为相,太祖曰:“进退宰相,岂可仓卒?当徐思之。”峻论请不已,语渐不逊。日亭午,太祖未食,峻争不已,是时寒食假,太祖曰:“俟假开,当为卿行。”峻乃退。太祖遂不能忍,明日御便殿,召百官皆入,即幽峻于别所。太祖见冯道,泣曰:“峻凌朕,不能忍!”即贬商州司马,卒于贬所。
(节选自《新五代史》)
①峻屏左右谓守素曰() ②即幽峻于别所()
筠因以峻遣岩( )
得以便宜从事( )
蒙 坑 晋 绛 之 险 也 旻 不 分 兵 扼 使 吾 过 此 可 知 其 必 败 也
凡所论请,事无大小,期于必得,或小不如志,言色辄不逊,太祖每优容之。
郭崇韬,代州雁门人也,为河东教练使。为人明敏,能应对,以材干见称。庄宗为晋王,崇韬为中门使,甚见亲信。
晋兵围张文礼于镇州,久不下,而定州王都引契丹入寇。契丹至新乐,晋人皆恐,欲解围去,庄宗未决,崇韬曰:“契丹之来,非救文礼,为王都以利诱之耳,且晋新破梁军,宜乘已振之势,不可遽自退怯。”庄宗然之,果败契丹。庄宗即位,拜崇韬兵部尚书、枢密使。
庄宗军朝城,段凝军临河。闻梁方召诸镇兵欲大举,唐诸将皆忧惑。庄宗患之,以问诸将,诸将皆曰:“唐得郓州,隔河难守,不若弃郓与梁,而西取卫州、黎阳,以河为界,与梁约罢兵,毋相攻,庶几以为后图。”庄宗不悦,召崇韬问计,崇韬曰:“陛下兴兵仗义,十余年矣。况今大号已建,自河以北,人皆引首以望成功而思休息。今得一郓州,不能守而弃之,虽欲指河为界,谁为陛下守之?且魏博五州,秋稼不稔 , 竭民而敛,不支数月,此岂按兵持久之时乎?愿陛下分兵守魏,固杨刘,而自郓长驱捣其巢穴,不出半月,天下定矣!”庄宗大喜曰:“此大丈夫之事也!”因问司天,司天言:“岁不利用兵。”崇韬曰:“古者命将,凿凶门而出。况成算已决,区区常谈,岂足信也!”庄宗即日下令军中,夜渡杨刘,从郓州入袭汴,八日而灭梁。
崇韬素廉,自从入洛,始受四方赂遗,故人子弟或以为言,崇韬曰:“吾位兼将相,禄赐巨万,岂少此邪?今藩镇诸侯,多梁旧将,皆主上斩袪射钩①之人也。今一切拒之,岂无反侧?且藏于私家,何异公帑?”明年,天子有事南郊,乃悉献其所藏,以佐赏给。
同光三年夏,大水害民田,民多流死。庄宗患宫中暑湿不可居,思得高楼避暑,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宦官曰:“郭崇韬眉头不伸,常为租庸惜财用,陛下虽欲有作,其可得乎?”庄宗乃使人问崇韬曰:“昔吾与梁对垒于河上,虽祁寒盛暑,被甲跨马,不以为劳。今居深宫,荫广厦,不胜其热,何也?”崇韬对曰:“陛下昔以天下为心,今以一身为意,艰难逸豫,为虑不同,其势自然也。愿陛下无忘创业之难,常如河上,则可使繁暑坐变清凉。”庄宗默然。终遣允平起楼,崇韬果切谏。宦官曰:“崇韬之第,无异皇居,安知陛下之热!”由是谗间愈入。
唐军征蜀,崇韬为招讨使,所过迎降。宦官向延嗣,诬其有异志,将危魏王。刘皇后教彦珪矫诏魏王杀之。有子五人,其二从死于蜀,余皆见杀。
(《新五代史·郭崇韬传》有删改)
【注释】①斩袪射钩:袪,袂;钩,衣带之钩。意谓旧怨。
①陛下兴兵仗义,十余年矣。况今大号已建,自河以北,人皆引首以望成功而思休息。
②庄宗患宫中暑湿不可居,思得高楼避暑,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
孙晟,初名凤,又名忌,密州人。好学,有文辞,尤长于诗。少为道士,居庐山简寂宫。常画唐诗人贾岛像置于屋壁,晨夕事之。简寂宫道士恶晟,以为妖,以杖驱出之。乃儒服北之赵、魏,谒唐庄宗于镇州,庄宗以晟为著作佐郎。
天成中,朱守殷镇汴州,辟为判官。守殷反,伏诛,晟乃弃其妻子,亡命陈、宋之间。安重诲恶晟,以谓教守殷反者晟也,画其像购之,不可得,遂族其家。
晟奔于吴。是时,李昪方篡杨氏,多招四方之士,得晟,喜其文辞,使为教令,由是知名。晟为人口吃,遇人不能道寒暄,已而坐定,谈辫锋生,听者忘倦。昪尤爱之,引与计议,多合意,以为右仆射。
周世宗征淮,李景惧,始遣泗州牙将王知朗至徐州,奉书以求和,世宗不答。又遣翰林学士钟谟,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不答。乃遣礼部尚书王崇质副晟奉表,谟与晟等皆言景愿割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岁贡百万以佐军。而世宗已取滁、扬、濠、泗诸州,欲尽取淮南乃止,因留使者不遣,而攻寿州益急。谟等见世宗英武非景敌,而师甚盛,寿春且危,乃曰:“愿陛下宽臣五日之诛,容臣还取景表,尽献淮北诸州。”世宗许之,遣供奉官安弘道押德明、崇质南还,而谟与晟皆见留。德明等既还,景悔,不肯割地。世宗亦以暑雨班师,留李重进、张永德等分攻庐、寿,周兵所得扬、泰诸州,皆不能守,景兵复振。重进与永德两军相疑,有隙,永德上书言重进反,世宗不听。景知二将之相疑也,乃以蜡丸书遗重进,劝其反。
初,晟之奉使也,语崇质曰:“吾行必不免,然吾终不负永陵一抔土也。”永陵者,昪墓也。及崇质还,而晟与钟谟俱至京师,馆于都亭驿 , 待之甚厚,每朝会入阁,使班东省官后,召见必饮以醇酒。已而周兵数败,尽失所得诸州,世宗忧之,召晟问江南事,晟不对,世宗怒,未有以发。会重进以景蜡丸书来上多斥周过恶以为言由是发怒曰晟来使我言景畏吾神武愿得北面称臣保无二心安得此指斥之言乎亟召侍卫军虞候韩通收晟下狱及其从者二百馀人皆杀之晟临死,世宗犹遣近臣问之,晟终不对,神色怡然,正其衣冠南望而拜曰:“臣惟以死报国尔!”乃就刑。晟既死,钟谟亦贬耀州司马。其后,世宗怒解,怜晟忠,悔杀之,召拜钟谟卫尉少卿。景已割江北,遂遣谟还,而景闻晟死,亦赠鲁国公。
(节选自《新五代史》)
①安重诲恶晟,以谓教守殷反者晟也,画其像购之,不可得,遂族其家。
②重进与永德两军相疑,有隙,永德上书言重进反,世宗不听。
郭崇韬,代州雁门人也,为河东教练使。为人明敏,能应对,以材干见称。庄宗为晋王,崇韬为中门使,甚见亲信。
晋兵围张文礼于镇州,久不下,而定州王都引契丹入寇。契丹至新乐,晋人皆恐,欲解围去,庄宗未决,崇韬曰:“契丹之来,非救文礼,为王都以利诱之耳,且晋新破梁军,宜乘已振之势,不可遽自退怯。”庄宗然之,果败契丹。庄宗即位,拜崇韬兵部尚书、枢密使。
庄宗军朝城,段凝军临河。闻梁方召诸镇兵欲大举,唐诸将皆忧惑。庄宗患之,以问诸将,诸将皆曰:“唐得郓州,隔河难守,不若弃郓与梁,而西取卫州、黎阳,以河为界,与梁约罢兵,毋相攻,庶几以为后图。”庄宗不悦,召崇韬问计,崇韬曰:“陛下兴兵仗义,十余年矣。况今大号已建,自河以北,人皆引首以望成功而思休息。今得一郓州,不能守而弃之,虽欲指河为界,谁为陛下守之?且魏博五州,秋稼不稔 , 竭民而敛,不支数月,此岂按兵持久之时乎?愿陛下分兵守魏,固杨刘,而自郓长驱捣其巢穴,不出半月,天下定矣!”庄宗大喜曰:“此大丈夫之事也!”因问司天,司天言:“岁不利用兵。”崇韬曰:“古者命将,凿凶门而出。况成算已决,区区常谈,岂足信也!”庄宗即日下令军中,夜渡杨刘,从郓州入袭汴,八日而灭梁。
崇韬素廉,自从入洛,始受四方赂遗,故人子弟或以为言,崇韬曰:“吾位兼将相,禄赐巨万,岂少此邪?今藩镇诸侯,多梁旧将,皆主上斩袪射钩①之人也。今一切拒之,岂无反侧?且藏于私家,何异公帑?”明年,天子有事南郊,乃悉献其所藏,以佐赏给。
同光三年夏,大水害民田,民多流死。庄宗患宫中暑湿不可居,思得高楼避暑,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宦官曰:“郭崇韬眉头不伸,常为租庸惜财用,陛下虽欲有作,其可得乎?”庄宗乃使人问崇韬曰:“昔吾与梁对垒于河上,虽祁寒盛暑,被甲跨马,不以为劳。今居深宫,荫广厦,不胜其热,何也?”崇韬对曰:“陛下昔以天下为心,今以一身为意,艰难逸豫,为虑不同,其势自然也。愿陛下无忘创业之难,常如河上,则可使繁暑坐变清凉。”庄宗默然。终遣允平起楼,崇韬果切谏。宦官曰:“崇韬之第,无异皇居,安知陛下之热!”由是谗间愈入。
唐军征蜀,崇韬为招讨使,所过迎降。宦官向延嗣,诬其有异志,将危魏王。刘皇后教彦珪矫诏魏王杀之。有子五人,其二从死于蜀,余皆见杀。
(《新五代史·郭崇韬》有删改)
[注]:①斩袪射钩:袪,袂;钩,衣带之钩。意谓旧怨。
①陛下兴兵仗义,十余年矣。况今大号已建,自河以北,人皆引首以望成功而思休息。
②庄宗患宫中暑湿不可居,思得高楼避暑,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
仁赡字守惠,彭城人也。父金,事杨行密,为濠、滁二州刺史,以骁勇知名。仁赡为将,轻财重士,法令严肃,少略通兵书。事南唐,为左监门卫将军、黄袁二州刺史,所至称治。李景使掌亲军,以为武昌军节度使。周师征淮,先遣李穀攻自寿春,景遣将刘彦贞拒周兵,以仁赡为清淮军节度使,镇寿州。李穀退守正阳浮桥,彦贞见周兵之却,意其怯,急追之。仁赡以为不可,彦贞不听,仁赡独按兵城守。彦贞果败于正阳。
世宗攻寿州,围之数重,以方舟载砲,自淝河中流击其城;又束巨竹数十万竿,上施版屋,号为“竹龙”,载甲士以攻之,又决其水砦入于淝河。攻之百端,自正月至于四月不能下,而岁大暑霖雨弥旬周兵营寨水深数尺淮淝暴涨砲舟竹龙皆飘南岸为景兵所焚周兵多死。世宗东趋濠梁,以李重进为庐、寿都招讨使。景亦遣其元帅齐王景达等列砦紫金山下,为夹道以属城中。而重进与张永德两军相疑不协,仁赡屡请出战,景达不许,由是愤惋成疾。
明年正月,世宗复至淮上,尽破紫金山砦,坏其夹道,景兵大败,诸将往往见擒,而景之守将广陵冯延鲁、光州张绍、舒州周祚、泰州方讷、泗州范再遇等,或走或降,皆不能守,虽景君臣亦皆震慑,奉表称臣,愿割土地、输贡赋,以效诚款,而仁赡独坚守,不可下。世宗使景所遣使者孙晟等至城下示之,仁赡子崇谏幸其父病,谋与诸将出降,仁赡立命斩之,监军使周廷构哭于中门救之,不得,于是士卒皆感泣,愿以死守。
三月,仁赡病甚,已不知人,其副使孙羽诈为仁赡书,以城降。世宗命舁仁赡至帐前,叹嗟久之,赐以玉带、御马,复使入城养疾,是日卒。制曰:“刘仁赡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可比!予之南伐,得尔为多。”乃拜仁赡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天平军节度使。仁赡不能受命而卒,年五十八。世宗遣使吊祭,丧事官给,追封彭城郡王,以其子崇赞为怀州刺史,赐庄宅各一区。李景闻仁赡卒,亦赠太师。寿州故治寿春,世宗以其难克,遂徙城下蔡,而复其军曰忠正军,曰:“吾以旌仁赡之节也。”
呜呼,天下恶梁久矣!然士之不幸而生其时者,不为之臣可也,其食人之禄者,必死人之事,如(梁朝)彦章者,可谓得其死哉!(南唐)仁赡既杀其子以自明矣,岂有垂死而变节者乎?今《周世宗实录》载仁赡降书,盖其副使孙羽等所为也。当世宗时,王环为蜀守秦州,攻之久不下,其力屈而降,世宗颇嗟其忠,然止于为大将军。视世宗待二人之薄厚而考其制书,乃知仁赡非降者也。自古忠臣义士之难得也!五代之乱,三人者,或出于军卒,或出于伪国之臣,可胜叹哉!可胜叹哉!
(节选自《新五代史·死节传第二十》)
①虽景君臣亦皆震慑,奉表称臣,愿割土地、输贡赋,以效诚款。
②视世宗待二人之薄厚而考其制书,乃知仁赡非降者也。
赵犨,其先青州人也。犨幼与群儿戏道中,部分行伍,指顾如将帅,虽诸大儿皆听其节度,其父叔文见之,惊曰:“大吾门者,此儿也!”及壮,善用弓剑,为人勇果,重气义,刺史闻其材,召置麾下。累迁忠武军马步军都虞候。王仙芝寇河南,陷汝州,将犯东都 , 犨引兵击败之,仙芝乃南去。已而黄巢起,所在州县,往往陷贼。陈州豪杰数百人,相与诣忠武军,求得犨为刺史以自保,忠武军表犨陈州刺史。已而巢陷长安,犨语诸将吏曰:“以吾计,巢若不为长安市人所诛,必驱其众东走,吾州适当其冲矣!”乃治城池为守备,迁民六十里内者皆入城中,选其子弟,配以兵甲,以其弟昶、珝为将。巢败,果东走,先遣孟楷据项城,昶击破之,执楷以归。既而秦宗权以蔡州附巢,巢势甚盛,乃悉众围犨。陈人恐,犨语其下曰:“吾家三世陈将,必能保此。尔曹男子,当于死中求生,建功立业,未必不因此时。”陈人皆踊跃。巢栅城北三里为八仙营,起宫阙,置百官,聚粮饷,欲以久弊之,其兵号二十万。陈人旧有巨弩数百皆废坏后生弩工皆不识其器珝创意理之弩矢激五百步人马皆洞以故巢不敢近围凡三百日,犨食将尽,乃乞兵于梁。梁太祖与李克用皆自将会陈,击败巢将黄邺于西华,巢乃解围去。梁太祖入陈州,犨兄弟迎谒马首甚恭。然犨阴识太祖必成大事,乃降心屈迹,为自托之计。以梁援已恩,为太祖立生祠 , 朝夕拜谒。以其子岩尚太祖女,是谓长乐公主。黄巢已去,秦宗权复乱淮西,陷旁二十余州,而陈去蔡最近,犨兄弟力拒之,卒不能下。后巢、宗权皆败死,唐昭宗即以陈州为忠武军,拜犨节度使。犨已病,乃以位与其弟昶,后数月卒。
(节选自《新五代史·卷四十二》)
①巢败,果东走,先遣孟楷据项城,昶击破之,执楷以归。
②然犨阴识太祖必成大事,乃降心屈迹,为自托之计。
王峻传
①王峻,字秀峰,相州安阳人也。父丰,为乐营将。峻少以善歌事梁节度使张筠。租庸使赵岩过筠家,筠命峻歌佐酒,岩见悦之。是时岩方用事,筠因以峻遣岩。梁亡,岩族诛,峻流落民间。
②太祖入立,拜峻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刘旻攻晋州,峻为行营都部署,得以便宜从事。峻至陕州,留不进。太祖遣使者翟守素驰至陕州,谕峻欲亲征。峻屏左右谓守素曰:“晋州城坚不可近,而刘旻兵锐亦未可当,臣所以留此者,非怯也,盖有待尔。且陛下新即位,四方籓镇,未有威德以加之,岂宜轻举!而兖州慕容彦超反迹已露, 若陛下出汜水,则彦超入京师,陛下何以待之?”守素驰还,具道峻言。是时,太祖已下诏西幸,闻峻语,遽自提其耳曰:“几败吾事!”乃止不行。峻军出自绛州,前锋报过蒙坑,峻喜,谓其属曰:“蒙坑晋绛之险也旻不分兵扼之使吾过此可知其必败也。”峻军去晋州一舍,旻闻周兵大至,即解去。诸将皆欲追之,峻犹豫不决。明日,遣骑兵追旻,不及而还。
③峻与太祖俱起于魏,自谓佐命之功,以天下为己任。凡所论请,事无大小,期于必得,或小不如志,言色辄不逊,太祖每优容之。峻为枢密使兼宰相,又求兼领平卢。已受命,暂之镇,又请借左藏库绫万匹,太祖皆勉从之。又请用颜衎、陈同代李谷、范质为相,太祖曰:“进退宰相,岂可仓卒?当徐思之。”峻论请不已,语渐不逊。日亭午,太祖未食,峻争不已,是时寒食假,太祖曰:“俟假开,当为卿行。”峻乃退。太祖遂不能忍,明日御便殿,召百官皆入,即幽峻于别所。太祖见冯道,泣曰:“峻凌朕,不能忍!”即贬商州司马,卒于贬所。
(节选自《新五代史》)
①峻屏左右谓守素曰
②即幽峻于别所
①筠因以峻遣岩 ()
A责备 B赠送 C派遣 D抒发
②得以便宜从事()
A合乎时宜 B经济实惠 C方便顺利 D见机决断
凡所论请,事无大小,期于必得,或小不如志,言色辄不逊,太祖每优容之。
梁太祖即位,马殷遣使修贡 , 太祖拜殷侍中兼中书令,封楚王。
荆南高季昌以兵断汉口,邀殷贡使,殷遣许德勋攻其沙头,季昌求和,乃止。杨行密袁州刺史吕师周来奔。师周勇健豪侠颇通纬候兵书自言五世将家惧不能免常与酒徒聚饮醉则起舞悲歌慷慨泣下行密闻之疑其有异志使人察其动静。师周益惧,谓其裨将綦毋章曰:“吾与楚人为敌境,吾常望其营上云气甚佳,未易败也。吾闻马公仁者,待士有礼,吾欲逃死于楚可乎?”章曰:“公自图之,章舌可断,语不泄也。”师周以兵猎境上,乃奔于楚,綦毋章纵其家属随之。殷闻师周至,大喜曰:“吾方南图岭表而得此人,足矣。”以为马步军都指挥使,率兵攻岭南,取昭、贺、梧、蒙、龚、富等州。殷表师周昭州刺史。
朗州雷彦恭召吴人攻平江,许德勋击败之。殷遣秦彦晖攻朗州,彦恭奔于吴,执其弟彦雄等七人送于梁。于是澧州向瑰、辰州宋邺、溆州昌师益等率溪洞诸蛮皆附于殷。殷请升朗州为永顺军,表张佶节度使。殷乃请依唐太宗故事,开天册府,置官属。太祖拜殷天册上将军,殷以其弟賨为左相,存为右相,廖光图等十八人为学士。末帝时,加殷武昌、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洪、鄂四面行营都统。
唐庄宗灭梁,殷遣其子希范修贡京师,上梁所授都统印。庄宗问洞庭广狭,希范对曰:“车驾南巡,才堪饮马尔。”庄宗嘉之。庄宗平蜀,殷大惧,表求致仕 , 庄宗下玺书慰劳之。明宗即位,遣使修贡,并贺明年正月,荆南高季昌执其贡使史光宪。殷遣袁诠、王环等攻之,至其城下,季昌求和,乃止。
——节选自北宋欧阳修《新五代史·世家·楚世家第六》
①章曰:“公自图之,章舌可断,语不泄也。”
②庄宗问洞庭广狭,希范对曰:“车驾南巡,才堪饮马尔。”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选自欧阳修《新五代史·伶官传》)
【注】①仇雠(chóu):仇人。
①梁,吾仇也。
②尔其无忘乃父之志!
孙晟,密州人也。好学,有文辞,尤长于诗。是时,李昪方篡杨氏,多招四方之士,得晟,喜其文辞,使为教令,由是知名。晟为人口吃,遇人不能道寒暄,已而坐定,谈辩锋生,听者忘倦。昪尤爱之,引与计议,多合意,与冯延巳并为昪相。
周世宗征淮,李璟惧,奉书以求和,世宗不答。又遣翰林学士钟谟、李德明奉表称臣,不答。乃遣礼部尚书王崇质副晟奉表,谟与晟等皆言璟愿割六州之地,岁贡百万以佐军。而世宗已取滁、扬、濠、泗诸州,欲尽取淮南乃止,因留使者不遣,而攻寿州益急。谟等见世宗英武非璟敌,而师甚盛,寿春且危,乃曰:“愿陛下宽臣五日之诛,容臣还取璟表,尽献淮北诸州。”世宗许之,遣供奉官安弘道押德明、崇质南还,而谟与晟皆见留。德明等既还,璟悔,不肯割地。世宗亦以暑雨班师,留李重进、张永德等分攻庐、寿,周兵所得扬、泰诸州,皆不能守,璟兵复振。重进与永德两军相疑,有隙,永德上书言重进反,世宗不听。璟知二将之相疑也,乃以蜡丸书遗重进,劝其反。
初,晟之奉使也,语崇质曰:“吾行必不免,然吾终不负永陵一抔土也。”永陵者,昪墓也。及崇质还而晟与钟谟俱至京师馆于都亭驿待之甚厚每朝会入阁使班东省官后召见必饮以醇酒 已而周兵数败, 尽失所得诸州,世宗忧之,召晟问江南事,晟不对,世宗怒,未有以发。会重进以璟蜡丸书来上,多斥周过恶以为言,由是发怒曰:“晟来使我,言璟畏吾神武,愿得北面称臣,保无二心,安得此指斥之言乎?”亟收晟下狱,及其从者二百余人皆杀之。晟临死,世宗犹遣近臣问之,晟终不对,神色怡然,正其衣冠南望而拜曰:“臣惟以死报国尔!”乃就刑。其后,世宗怒解,怜晟忠,悔杀之,而璟闻晟死,亦赠鲁国公。
(选自《新五代史·卷三十三)》)
①初,晟之奉使也,语崇质曰:“吾行必不免,然吾终不负永陵一抔土也。”
②晟临死,世宗犹遣近臣问之,晟终不对,神色怡然,正其衣冠南望而拜曰:“臣惟以死报国尔!”
庄宗好畋猎,猎于中牟,践民田。中牟县令当马切谏,为民请,庄宗怒,叱县令去,将杀之。伶人敬新磨知其不可,乃率诸伶走追县令,擒至马前责之曰:“汝为县令,独不知吾天子好猎邪?奈何纵民稼穑以供税赋!何不饥汝县民而空此地,以备吾天子之驰骋?汝罪当死!”因前请亟行刑,诸伶共唱和之。庄宗大笑,县令乃得免去。庄宗尝与群优戏于庭,四顾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何在?”新磨遽前以手批其颊。庄宗失色,左右皆恐,群伶亦大惊骇,共持新磨诘曰:“汝奈何批天子颊?”新磨对曰:“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复谁呼邪!”于是左右皆笑,庄宗大喜,赐与新磨甚厚。新磨尝奏事殿中,殿中多恶犬,新磨去,一犬起逐之,新磨倚柱而呼曰:“陛下毋纵儿女啮人!”庄宗家世夷狄 , 夷狄之人讳狗,故新磨以此讥之。庄宗大怒,弯弓注矢将射之,新磨急呼曰:“陛下无杀臣!臣与陛下为一体,杀之不祥!”庄宗大惊,问其故,对曰:“陛下开国,改元同光,天下皆谓陛下同光帝,且同,铜也,若杀敬新磨,则同无光矣。”庄宗大笑,乃释之。然时诸伶,独新磨尤善俳,其语最著,而不闻其他过恶。其败政乱国者,有景进、史彦琼、郭门高三人为最。是时,诸伶人出入宫掖,侮弄缙绅 , 群臣愤嫉,莫敢出气,或反相附托,以希恩幸,四方藩镇,货赂交行,而景进最居中用事。庄宗遣进等出访民间,事无大小皆以闻。每进奏事殿中,左右皆屏退,军机国政皆与参决。三司使孔谦兄事之,呼为“八哥”。庄宗初入洛,居唐故宫室,而嫔御未备。阉宦希旨,多言宫中夜见鬼物,相惊恐,庄宗问所以禳之者,因曰:“故唐时,后宫万人,今空宫多怪,当实以人乃息。”庄宗欣然。其后幸邺,乃遣进等采邺美女千人,以充后宫。而进等缘以为奸,军士妻女因而逃逸者数千人。庄宗还洛,进载邺女千人以从,道路相属,男女无别。魏王继岌已破蜀刘皇后听宦者谗言遣继岌贼杀郭崇韬崇韬素嫉伶人常裁抑之伶人由此皆乐其死。皇弟存义,崇韬之婿也,进谗于庄宗曰:“存义且反,为妇翁报仇。”乃囚而杀之。朱友谦,以梁河中降晋者,及庄宗入洛,伶人皆求赂于友谦,友谦不能给而辞焉。进乃谗友谦曰:“崇韬且诛,友谦不自安,必反,宜并诛之。”于是及其将五六人皆族灭之,天下不胜其冤。进,官至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 , 上柱国。
节选自《新五代史·伶官传》
①奈何纵民稼穑以供税赋!何不饥汝县民而空此地,以备吾天子之驰骋?
②然时诸伶,独新磨尤善俳,其语最著,而不闻其他过恶。
材料一:
李嗣昭,本姓韩氏。太祖[注]出猎,至其家,见其林中郁郁有气,甚异之,召其父问焉。父言家适生儿,太祖因遗以金帛而取之,命其弟克柔养以为子。更名嗣昭。天复元年,梁破河中,取晋、绛、慈、隰,因大举击晋,围太原。嗣昭日以精骑出击梁兵,会大雨,梁军解去。进攻蒲县。梁朱友宁以兵十万迎击之,嗣昭等败走,友宁追之,晋遣李存信率兵迎嗣昭,存信又败。梁军遂围太原,而慈、隰、汾州复入于梁。太祖大恐谋走云州李存信等劝太祖奔于契丹嗣昭力争以为不可赖刘太妃亦言之乃止嗣昭昼夜出奇兵击梁军,梁军解去,嗣昭复取汾、慈、隰。于此时,嗣昭力战之功为多。天祐三年,与周德威攻梁潞州,降丁会,以嗣昭为昭义军节度使。梁筑夹城以围之。梁太祖尝遣人招降嗣昭,嗣昭斩其使者,逾年,庄宗始攻破夹城。嗣昭完缉兵民,抚养甚有恩意。梁、晋战胡柳,晋军败。庄宗惧,欲收兵还临濮,嗣昭曰:“梁军已胜,旦暮思归。吾若收军,使彼休息,整而复出,何以当之?宜以精骑挠之,因其劳乏,可以胜也。”庄宗然之。十九年,从庄宗击契丹于望都。是时,晋遣阎宝攻张文礼于镇州,宝为镇人所败,乃以嗣昭代之。镇兵出掠九门,嗣昭以奇兵击之,镇军且尽,馀三人匿破垣中,嗣昭驰马射之,反为贼射中脑,拔矢于脑,还营而卒。
(选自《新五代史·李嗣昭传》,有删改)
材料二:
嗣昭子继韬,少狡狯无赖,及长,谋叛,与梁通盟。及庄宗平河南,继韬惶恐,计无所出。乃赍银数万两,随母杨氏诣阙 , 冀以赂免。庄宗不听,事泄,斩于天津桥。
史臣曰:嗣昭以精悍勤劳,佐经纶之业,终没于王事,得以为忠。然其后嗣皆不免于刑戮者,何也?盖货殖无穷,多财累愚故也。抑苟能以清白遗子孙,安有斯祸哉?
(选自《旧五代史·李嗣昭传》,有删改)
【注】太祖,指晋王李克用。
①宜以精骑挠之,因其劳乏,可以胜也。
②嗣昭以精悍勤劳,佐经纶之业,终没于王事,得以为忠。
文本一:
赵凤,幽州人也,少为儒。唐天祐中,燕帅刘守光尽率部内丁夫为军伍,而黥其面,为儒者患。儒者多为僧以避之,凤亦落发至太原。顷之,从刘守奇奔梁,梁用守奇为博州刺史,表凤为判官。唐庄宗闻凤名,得之甚喜,以为护銮学士。后庄宗即位,拜凤中书舍人。及入汴,改授礼部员外郎。庄宗及刘皇后幸张全义第,后奏曰:“妾五六岁失父母,每见老者,思念尊亲注下,以全义年德,妾欲父事之,以慰孤女之心。”庄宗许之,命凤作笺上全义,定往来仪注。凤上书极谏,不纳。天成初,置端明殿学士。时任圜为宰相,为安重诲所倾,以至罢相归磁州。及朱守殷以汴州叛,驰驿赐圜自尽。既而凤哭谓安重诲曰:“任圜,义士也,肯造逆谋以雠君父乎?如此滥刑,何以安国!”重诲笑而不责。明年春,有僧自西国取经回,得佛牙大如拳,进于明宗。凤扬言曰:“曾闻佛牙锤锻不坏,请试之。”随斧而碎。时宫中所施已逾数千缗,闻毁乃止。及车驾还洛,留知汴州事。长兴中,安重诲出镇河中,其后重诲得罪,人无敢言者,惟凤极言于上前曰:“重诲是陛下家臣,其心终不背主,五年秉权,贤豪俯伏,但不周防,自贻浸润。”明宗以为朋党,不悦其奏。重诲获罪,乃出邢州节度使。及闵帝蒙尘于卫州凤集宾佐军校垂涕曰主上播迁渡河而北吾辈安坐不赴奔问于礼可乎军校曰:“唯公所使。”将行,闻闵帝遇弑而止。清泰初,召还,授太保。凤性豁达,凡士友以穷厄告者,必倾其资而饷之,士人以此多之也。既而病足,不能朝谒。疾笃,自为蓍筮 , 卦成,投蓍而叹曰:“吾家世无五十者,而复穷贱;吾年已五十,又为将相,岂有遐寿哉!”清泰二年三月卒。
(选自《旧五代史·赵凤传》)
文本二:
安重诲为边彦温等告变,明宗诏彦温等廷诘,具伏其诈,即斩之。后数日,凤奏事中兴殿,启曰:“臣闻奸人有诬重诲者。”明宗曰:“此闲事,朕已处置之,卿可无问也。”凤曰:“臣所闻者,系国家利害,座下不可以为闲。”因指殿屋曰:“此殿所以尊严宏壮者,栋梁柱石之所扶特也。大臣,国之栋梁柱石也,且重诲起微贱,历艰危,致陛下为中兴主,安可使奸人动摇!”明宗改容谢之曰:“卿言是也。”
(选自《新五代史·赵凤传》)
①任圜,义士也,肯造逆谋以雠君父乎?如此滥刑,何以安国!
②凡士友以穷厄告者,必倾其资而饷之,士人以此多之也。
扈载,字仲熙,北燕人也。少好学,善属文。广顺初,举进士高第,拜校书郎,直史馆。再迁监察御史。其为文章,以辞多自喜。常次历代有国废兴治乱之迹为《运源赋》,甚详。又因游相国寺,见庭竹可爱,作《碧鲜赋》,题其壁,世宗闻之,遗小黄门就壁录之,览而称善,因拜水部员外郎、知制诰。迁翰林学士,赐绯 , 而载已病,不能朝谢。居百余日,乃力疾入直学士院。世宗怜之,赐告还第,遣太医视疾。
初载以文知名一时枢密使王朴尤重其才荐于宰相李穀久而不用朴以问数日扈载不为舍人何也穀曰:“非不知其才,然载命薄,恐不能胜。”朴曰:“公为宰相 , 以进贤退不肖为职,何言命邪?”已而召拜知制诰。及为学士 , 居岁中病卒,年三十六。议者以穀能知人而朴能荐士。
是时,天子英武,乐延天下奇才,而尤礼文士,载与张昭、窦俨、陶穀、徐台符等俱被进用。榖居数人中,文辞最劣,尤无行。昭、俨数与论议,其文粲然,而穀徒能先意所在,以进谀取合人主,事无大小,必称美颂赞,至于广京城,为木偶耕人、紫芝白兔之类,皆为颂以献,其辞大抵类俳优。而载以不幸早卒,论议虽不及昭、俨,而不为榖之谀也。
呜呼!作器者,无良材而有良匠;治国者,无能臣而有能君。盖材待匠而成,臣待君而用。故曰,治国譬之于奕,知其用而置得其处者胜,不知其用而置非其处者败。败者临棋注目,终日而劳心,使善弈者视焉,为之易置其处则胜矣。胜者所用,败者之棋也;兴国所用,亡国之臣也。王朴之材,诚可谓能矣。不遇世宗,何所施哉?
(节选自《新五代史·周臣传》)
①世宗怜之,赐告还第,遣太医视疾。
②而载以不幸早卒,论议虽不及昭、俨,而不为穀之谀也。
王彦章,字子明,郓州寿张人也。少为军卒,事梁太祖。末帝即位,迁濮州刺史。彦章为人骁勇有力,能跣足履棘行百步。持一铁枪,骑而驰突,奋疾如飞,军中号王铁枪。
梁、晋①争天下,为劲敌,彦章常为先锋。是时,晋已尽有河北,以铁锁断德胜口,筑河南、北为两城,号“夹寨”。而梁末帝昏乱,小人赵岩、张汉杰等用事,大臣宿将多被谗间。龙德三年夏,晋取郓州,宰相敬翔顾事急入见末帝乃引绳将自经末帝使人止之问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彦章不可末帝乃召彦章为招讨使以段凝为副。末帝问破敌之期,彦章对曰:“三日。”左右皆失笑。
彦章受命而出,驰两日至滑州,置酒大会,阴遣人具舟于杨村,命甲士六百人皆持巨斧,具鞴炭,乘流而下。彦章会饮,酒半,佯起更衣,引精兵数千,沿河以趋德胜。舟兵举锁烧断之,因以巨斧斩浮桥,而彦章引兵急击南城。浮桥断,南城遂破,盖三日矣。后彦章至杨刘,攻之几下。晋人筑垒博州东岸,彦章引兵攻之,不克,还击杨刘,战败。
是时,段凝已有异志,与赵岩、张汉杰交通,彦章素刚,而嫉岩等所为。尝谓人曰:“俟吾破贼还,诛奸臣以谢天下。”岩等闻之惧,与凝协力倾之。及杨刘之败也,赵岩等从中日夜毁之,乃罢彦章。彦章驰至京师入见,自陈胜败之迹,岩等讽有司劾彦章不恭,勒还第。
唐兵攻兖州,末帝召彦章使守捉东路。是时,梁之胜兵皆属段凝。彦章至递坊,以兵少战败。彦章伤重,被擒。庄宗爱其骁勇,欲全活之,使人慰谕彦章,彦章谢曰:“臣受梁恩,非死不能报,岂有朝事梁而暮事晋,生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遂见杀,年六十一。晋高祖时,追赠彦章太师。
(节选自《新五代史·死节传》)
【注】晋:指晋王李存朂,后称帝建后唐。与后文“庄宗”为同一个人。
①彦章会饮,酒半,佯起更衣,引精兵数千,沿河以趋德胜。
②段凝已有异志,与赵岩、张汉杰交通,彦章素刚,而嫉岩等所为。
冯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也。事刘守光为参军,守光败,去事宦者张承业。承业监河东军,以其文学荐之晋王。当晋与梁夹河而军,道居军中,为一茅庵,不设床席,卧一束刍而已。诸将有掠得人之美女者以遗道,道不能却,置之别室,访其主而还之。其解学士居父丧于景城遇岁饥悉出所有以济乡里而退耕于野躬自负薪有荒其田而不耕者与力不能耕者道夜往潜为之耕其人后来愧谢,道殊不以为德。天成、长兴之间,岁屡丰熟,中国无事。道尝戒明宗曰:“臣为河东掌书记时,奉使中山,遇井陉之险,惧马蹶失,不敢怠于衔辔,及至平地,谓无足虑,遽跌而伤。凡蹈危者虑深而获全,居安者患生于所忽,此人之常情也。”明宗问曰:“天下虽丰,百姓济否?”道曰:“谷贵饿农,谷贱伤农。”水运军将于临河县得一玉杯,有文曰“传国宝万岁杯”,明宗甚爱之,以示道,道曰:“此前世有形之宝尔,王者固有无形之宝也。仁义者,帝王之宝也。故曰:‘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明宗武君,不晓其言,道已去,召侍臣讲说其义,嘉纳之。道前事九君,未尝谏诤。世宗初即位,刘旻攻上党,世宗曰:“刘旻少我,谓我新立而国有大丧,必不能出兵以战。且善用兵者出其不意,吾当自将击之。”道乃切谏,以为不可。世宗曰:“刘旻乌合之众,若遇我师,如山压卵。”道曰:“陛下做得山定否?”世宗怒,卒自将击旻,果败旻于高平。世宗取淮南,定三关,威武之振自高平始。其击旻也,鄙道不以从行,以为太祖山陵使。葬毕而道卒,年七十三,谥曰文懿,追封瀛王。道少能矫行以取称于世,及为大臣,尤务持重以镇物,益以旧德自处。道事四姓十君,然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誉之。
(节选自《新五代史·冯道传》)
①凡蹈危者虑深而获全,居安者患生于所忽,此人之常情也。
②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鸿门宴》
王景仁,庐州合肥人也。初名茂章,少从杨行密起淮南。景仁为将骁勇刚悍,质略无威仪,临敌务以身先士卒,行密壮之。梁太祖遣子友宁攻王师范与青州,师范乞兵与行密,行密遣景仁以步骑七千救师范。师范以兵背城为两栅,友宁夜击其一栅,栅中告急,趣景仁出战,景仁按兵不动。友宁已破一栅,连战不已。迟明,景仁度友宁兵已困,乃出战,大败之,遂斩友宁,以其首报行密。是时,梁太祖方攻郓州,闻子友宁死,以兵二十万倍道而至,景仁闭垒示怯伺梁兵怠毁栅而出驱驰急战战酣退坐召诸将饮酒已而复战。太祖登高望见之,得青州降人,问:“饮酒者为谁?”曰:“王茂章也。”太祖叹曰:“使吾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也!”梁兵又败。景仁军还,梁兵急追之,景仁度不可走,遣裨将李虔裕以众一旅设伏于山下以待之,留军不行,解鞍而寝。虔裕疾呼曰:“追兵至矣,宜速走,虔裕以死遏之!”景仁曰:“吾亦战于此也。”虔裕三请,景仁乃行,而虔裕卒战死,梁兵以故不能及,而景仁全军以归。
景仁事行密,为润州团练使。行密死,子渥自宣州入立,以景仁代守宣州。渥已立,反求宣州故物,景仁惜不与,渥怒,以兵攻之。景仁奔于钱镠,镠表景仁领宣州节度使。梁太祖素识景仁,乃遣人召之,景仁间道归梁,仍以为宁国军节度使,加中书门下平章事。久之,未有以用,使参宰相班,奉朝请而已。
开平四年,以景仁为北面招讨使,将韩勍,李思安等兵伐赵;行至魏州,司天监言:“太阴亏,不利行师。”太祖亟召景仁等还,已而复遣之。景仁已去,太祖思术者言,驰使者止景仁于魏以待。景仁已过邢、洺,使者及至,景仁不奉诏,进营于柏乡。景仁及晋人战,大败于柏乡,景仁归诉于太祖,太祖曰:“吾亦知之盖韩勍、李思安轻汝为客,不从节度尔。”乃罢景仁就第,后数月,悉复其官爵。
末帝立,以景仁为淮南招讨使,攻庐、寿,军过独山,山有杨行密祠,景仁再拜号泣而去。战于霍山,梁兵败走,景仁殿而力战,以故梁兵不甚败。景仁归京师。病疽卒,赠太尉。
(《新五代史·王景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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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字承天,行密长子也。行密病,出渥为宣州观察使。右衙指挥使徐温私谓渥曰:“今王有疾而出嫡嗣,必有奸臣之谋,若它日召子,非温使者慎无应命。”涕泣谢温而去。行密病甚,命判官周隐作符召渥,隐虑渥幼弱不任事,劝行密用旧将有威望者代主军政,乃荐大将刘威,行密未许。温与严可求入问疾,行密以隐议告之,温等大惊,遽诣隐所计事。隐未出,而温见隐作召符犹在案上,急取遣之。渥见温使,乃行。行密卒,渥嗣立,召周隐骂曰:“汝欲卖吾国者,复何面目见杨氏乎?”遂杀之。以王茂章为宣州观察使。渥之入也,多辇宣州库物以归广陵,茂章惜而不与,渥怒,命李简以兵五千围之,茂章奔于钱塘。
(《新五代史·杨行密传》)
①使吾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也! ②以景仁代守宣州
③梁太祖素识景仁,乃遣人召之 ④使参宰相班,奉朝请而己
⑤吾亦知之,盖韩勍、李思安轻汝为客,不从节度尔 ⑥以景仁为淮南招讨使,攻庐、寿。
质略无威仪,临敌务以身先士卒,行密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