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皇家学科学院10月7日宣布,2010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秘鲁作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其代表作有小说《城市与狗》(1963年)《绿房子》(1965年)和《酒吧长谈》(1969年)等,其中《城市与狗》使略萨蜚声国际文坛。
略萨的作品从社会层面讲,笔触相当广泛,拉丁美洲的土著居民、市镇市民、知识分子、艺术人物、官僚机构、军队等,都是他的描述对象。他的小说敏感地批判和揭露社会现实问题:如独裁统治、官僚腐败现象、贫富差距悬殊、阶级压迫、种族歧视、军警特务横行、党派竞争等。略萨坚信,“小说需要介入政治”,这是让小说变得尖锐而有力的重要武器之一。《公羊的节日》体现了他对拉美政治现实的深刻思考。小说通过杜撰一个女人的所见所闻,再现拉美最血腥的独裁统治,将多米尼加共和国前独裁者特鲁希略魔鬼般的独裁时代,批驳得淋漓尽致。
略萨被誉为“拉美结构主义文学大师”,和墨西哥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阿根廷作家利奥·科塔萨尔、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并称为拉丁美洲文学爆炸的四大王将。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绮丽魔幻的叙述风格不同,略萨的小说更注重叙事结构的布局,经常会同时并行几条线索,然后逆转、反转,叙事技巧无与伦比。
一群红上衣红裤子的人,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样的耀眼炫红。前面的手拿铜镲,后面的拥着大鼓。( A );铜镲闪间,似高天亮起的闪电。①雷 , 闪 , 雷 , 闪 , 雷闪 , 雷闪 , 雷闪!一只只甩起的重头鼓槌 , 一片片拍天的金黄镲片……
②鼓槌和花镲变换起花样 , 一两百人的阵容 , 起伏推涌 , 推涌起伏。让人想到一次次洪峰的冲击 , 一座座堤坝的高垒 , 一排排人墙的坚持。③领舞的女子忍不住 , 从高台上跳下 , 跳入这波涛中 , 波涛更加亢奋了。从小就见识过漫漫大水、从小就担惊受怕的这群汉子、这群婆娘,把自己变成了涛,化作了浪。大雁列阵而过,台风要来了,后面还有霜雪,还有冰凌。( B ),他们站在黄河大堤上,看着滔滔涌涌的黄浪,就像看着十万亩小麦浩荡的景象。威风锣鼓仍然在响,众志所趋的气势,和黄河,和野荷,和苇丛,和如林的抽油机涌在一起。女声的尖嗓,男声的粗吼,同锣鼓铜镲混在一起。那是痛快的迸发,是放浪的欢畅。你看呐,随着鼓、随着镲、随着吼叫,他们匍匐又起来 , 跳起再蹲下;他们往左边歪 , 他们往右边歪;他们不停地起伏 , 不停地斜歪 , 不停地狂喊 , 直搅得这一片天地山海轰鸣 , 烟尘蒸腾!④入海口一片苍茫 , 从天上来的黄河 , 浩浩汤汤 , 又流到了天上。
眼下万亩水稻田正值一年中最丰饶的季节,无边的稻浪翻滚起伏,充满自然的律动。一位白发老人站在田头,在田埂边走来走去,轻轻抚弄着稻穗,细细端详,他告诉我们,早年收稻,都要举行隆重的开镰仪式,那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开镰前夜,月华如水,在秋虫的鸣叫中,家家传来磨刀声。“唰唰唰”的磨刀声,正与秋声合辙,为每家每户的小院平添了几分喜庆。开镰第一日,碧空如洗,秋阳高照,在金色的稻田里,村子里几十个精壮汉子,手持镰刀依次排开。一声锣响,“开镰了”!汉子们挥舞银镰,镰刀起处,成片成片的水稻应声倒地,而后农人们又开始了另外的作业,将收割的水稻一一捆扎,井然有序地搬运到晒场,均匀摊开晾晒,风干后等待脱粒。开镰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刻,也是一年里最醉人的时刻。
正是夕阳映照的下午,流连在田头,原本金黄的稻田被余晖染得愈加燿眼,熠熠生辉,这该是今秋最切题也最醉人的“魔幻一刻”。看到有人从市区远道驾车而来,他们为观美景,携相机手机纷纷跳下车来,奔向金色的田野:有人以金色的稻海为背景,举着剪刀手,迫不及待地留下自己的风采;有人亲吻着稻穗拍照;有人高举相机指向稻田中行驶的收割机……
百年孤独(节选)
加西亚·马尔克斯
当时,马孔多是个二十户人家的村庄,一座座土房都盖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像史前的巨蛋。
每年三月,衣衫褴褛的吉卜赛人都要在村边搭起帐篷,在笛鼓的喧嚣声中,向马孔多的居民介绍科学家的最新发明。一个身材高大的吉卜赛人——梅尔基亚德斯,满脸络腮胡子,手指瘦得像鸟的爪子,拿着两大块磁铁,从一座农舍走到另一座农舍,大家都惊异地看见,铁锅、铁盆、铁钳、铁炉都从原地倒下,木板上的钉子和螺丝嘎吱嘎吱地拼命想挣脱出来,乱七八糟地跟在魔铁后面。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天马行空的想象经常超过大自然的创造,他认为这种暂时无用的科学发明可以用来开采地下的金子。他用自己的一匹骡子和两只山羊换下了那两块磁铁。这些家畜是他的妻子乌尔苏拉打算用来振兴破败的家业的,她试图阻止他,但是枉费工夫。此后的几个月,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带着两块磁铁,勘察了周围整个地区的每一寸土地,甚至河床。他掘出的唯一的东西,是一副十五世纪的盔甲。
三月间,吉卜赛人又带来一架望远镜和一只放大镜。磁铁的实验失败之后,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不甘心,马上又产生了将放大镜作为作战武器的念头。他用两块磁铁和三枚殖民地时期的金币交换放大镜。乌尔苏拉伤心地哭了。那盒金币由她父亲一生节衣缩食积攒下来。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无心抚慰妻子,他冒着生命危险,一头扎进了作战实验。他将阳光的焦点射到自己身上,因此受到灼伤,伤处溃烂,挨了很长时间才痊愈。他甚至编写了一份使用这种武器的《指南》,连同许多实验说明和几幅图解,请一个信使送给政府。他等待答复等了几年,最后等得厌烦了,他就为这新的失败埋怨梅尔基亚德斯。于是吉卜赛人归还了金币,换回了放大镜,并且给了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几幅葡萄牙航海图和各种航海仪器。梅尔基亚德斯亲手记下了修道士赫尔曼整理的简要说明,把记录留给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教他如何使用观象仪、罗盘和六分仪。在雨季的漫长月份里,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把自己关在宅子深处的小房间里,不让别人打扰他的实验。他完全抛弃了家务,整夜整夜待在院子里观察星星的运行……最后,他得意地向孩子宣布自己的发现:“地球是圆的,像橙子。”
吉卜赛人再回来的时候,乌尔苏拉唆使全村的人反对他们,可是好奇战胜了恐惧,因为吉卜赛人说要展出纳西安索人最奇特的发明。大家都到吉卜赛人的帐篷去,花一分钱,就可看到返老还童的梅尔基亚德斯——身体康健,没有皱纹,满口漂亮的新牙……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觉得这一切既简单又奇妙,第二天他不再按时进餐,从早到晚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世界上正在发生不可思议的事,”他向乌尔苏拉唠叨,“咱们旁边,就在河流对岸,已有许多各式各样神奇的机器,可咱们仍在这儿像蠢驴一样过日子。”
他让那些跟他一起建立马孔多村的人带上铁锹、锄头和狩猎武器,并把自己的定向仪具和地图放进背囊,就去从事鲁莽的冒险了。
…………
探险回来以后,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绘了一幅地图。由于这张主观想出的地图,人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马孔多是在一个半岛上面。他是恼怒地画出这张地图的,故意夸大跟外界往来的困难,仿佛想惩罚自己轻率地选择了这个建村的地点。“咱们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啦,”他向乌尔苏拉叫苦,“咱们会在这儿活活烂掉,享受不到科学的好处。”他决定把马孔多迁到更合适的地方去。
村里的男人已经开始准备搬家,乌尔苏拉却像蚂蚁一样悄悄地活动,唆使村中的妇女反对男人的轻举妄动。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说不清楚,不知什么时候,由于什么对立的力量,他的计划遭到一大堆借口和托词的阻挠,最终变成没有结果的幻想。有一天早晨,他难过地对乌尔苏拉说:“既然谁也不想走,咱们就单独走吧。”
“不,咱们不走,”她说,“因为咱们在这儿生了个儿子。”
“可是,咱们还没有一个人死在这儿,”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反驳说,“一个人如果没有亲属埋在这儿,他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乌尔苏拉温和而坚决地说:“为了咱们留在这儿,如果要我死,我就死。”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试图用自己的幻想迷住她,答应带她去看一个美妙的世界:那儿,只要在地里喷上神奇的药水,植物就会按照人的愿望长出果实;那儿,可以低价买到各种治病的药物。
“不要成天想入非非,最好关心关心孩子吧。”她回答,“他们像小狗儿似的被扔在一边,没有人管。”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望了望窗外,看见两个赤足的孩子正在烈日炎炎的菜园里。他觉得,他们仅在这一瞬间才开始存在。他全神贯注地望着两个孩子,终于望得两眼湿润,他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好啦,”他说,“叫他们来帮我搬出箱子里的东西吧。”
(有删改)
1967年,马尔克斯创作的《百年孤独》( ),震惊了世界文坛。
。此后马尔克斯又发表了《家长的没落》《霍乱时期的爱情》等佳作。 ① 。除了创作实践上拥有像《百年孤独》这样的世纪( )之作以外,在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理论方面,他也是颇有建树的。一是他首先将民族传统和现代意识结合起来,发掘古老的印第安人神话传说,把它和当代拉丁美洲现实有机地融合成一体,并在一种虚幻的情景和氛围中,给现实披上了一层( )的魔幻外衣。二是他的创作成功地借鉴了欧美现代主义各种新颖的创作手法。他在运用象征、内心独白、自由联想和梦幻意识的技巧方面非常高超,达到了( )的程度。尤其可贵的是, ② , 而是擅采众家之长,为我所用,不拘一格地开创表现新路。他的代表作《百年孤独》便十分鲜明地体现出他的这种理论创新精神。
①
②
高速公路上的森林
[意大利]伊塔洛·卡尔维诺
寒冷有千百种形式、千百种方法在世界上移动:在海上像一群狂奔的马,在乡村像一窝猛扑的蝗虫,在城市则像一把利刃截断道路,从缝里钻入没有暖气的家中。那天晚上,马可瓦多家用尽了最后的干柴,裹着大衣的全家人,看着暖炉中逐渐黯淡的小木炭,每一次呼吸,就从他们嘴里升起云雾,再没有人说话,云雾代替他们发言:太太吐出长长的云雾仿佛在叹气,小孩们好像专心一意地吹着肥皂泡泡,而马可瓦多则一停一顿地朝着空中喷着云雾,好像喷发转瞬即逝的智慧火花。
最后马可瓦多决定了:
“我去找柴火,说不定能找到。”他在夹克和衬衫间塞进了四五张报纸,以作为御寒的盔甲,在大衣下藏了一把齿锯,在家人充满希望的目光的跟随下,深夜走出门,每走一步就发出纸的响声,而锯子也不时从他大衣里冒出。
到市区里找柴火,说得倒好!马可瓦多直向夹在两条马路中间的一小片公园走去。空无一人,马可瓦多一面研究光秃秃的树干,一面想着家人正牙齿打颤地等着他……
小米开尔哆嗦着牙齿,读一本从学校图书室借回来的童话,书里头说的是一个木匠的小孩带着斧头去森林里砍柴。“这才是要去的地方。”小米开尔说,“森林!那里就会有木柴了!”他从一出生就住在城市里,从来没看过森林,连从远处看的经验也没有。
说到做到,跟兄弟们组织起来:一个人带斧头,一个人带钩子,一个人带绳子。跟妈妈说再见后就开始寻找森林。
走在路灯照得通亮的城市,除了房子以外看不到别的:什么森林,连影子也没有。也遇到过几个行人,但是不敢问哪儿有森林。他们走到最后,城里的房子都不见了,而马路变成了高速公路。
小孩就在高速公路旁看到了森林:一片茂密而奇形怪状的树林淹没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它们有极细极细的树干,或直或斜;当汽车经过,车灯照亮时,发现这些扁平而宽阔的树叶有着最奇怪的样子和颜色。树枝的形状是牙青、脸、乳酪、手、剃刀、瓶子、母牛和轮胎,遍布的树叶是字母。
“万岁!”小米开尔说,“这就是森林!”
弟弟们则着迷地看着从奇异轮廊中露头的月亮:“真美……”
小米开尔赶紧提醒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柴火。于是他们砍倒一株黄色迎春花外形的杨树,劈成碎片后带回家。
当马可瓦多带着少得可怜的潮湿树枝回家时,发现暖炉是点燃的。
“你们在哪里拿的?”他惊异地指着剩下的广告招牌。因为是夹板,柴火烧得很快。
“森林里!”小孩说。
“什么森林?”
“在高速公路上,密密麻麻的!”
既然这么简单,而且也的确不错。要新的柴火,还是学小孩的方法比较好。马可瓦多又带着锯子出门,朝高速公路走去。
公路警察阿斯托弗有点近视,当他骑着摩托车做夜间巡逻时应该是要戴眼镜的;但他谁也没说,怕因此影响他的前途。
那个晚上,接到通知说高速公路上有一群野孩子在拆广告招牌,警察阿斯托弗便骑车去巡查。
高速公路旁怪模怪样地张牙舞爪的树木陪着他转动,大近视眼的阿斯托弗细细察看。在摩托车灯的照明下,撞见一个大野孩子攀爬在一块招牌上。阿斯托弗刹住车:“喂!你在上面干什么,马上给我跳下来!”那个人动也不动,向他吐舌头。阿斯托弗靠近一看,那是一块乳酪广告,画了一个胖小孩在舔舌头。“当然,当然。”阿斯托弗说,并快速离开。
过了一会儿,在一块巨大招牌的阴影中,照到一张惊骇的脸。“站住!别想跑!”但没有人跑:那是一张痛苦的面像,因为有一只脚长满了鸡眼。“哦,对不起。”阿斯托弗说完后就溜烟跑掉了。
治偏头痛药片的广告画的是一个巨大的人头,因痛楚用手遮着眼睛。阿斯托弗经过,照到攀爬在上方正想用锯子切下一块的马可瓦多。因强光而眼花,马可瓦多蜷缩着静止不动,抓住大头上的耳朵,锯子则已经切到额头中央。
阿斯托弗好好研究过后说:“喔,对,斯达巴药片!这个广告做得好!新发现!那个带着锯子的倒霉鬼说明偏头痛会把人的脑袋切成两半!我一下就看懂了!”然后很满意地离开了。
四周那么安静而寒冷。马可瓦多松了一口气,在不太舒适的支架上重新调整位置,继续他的工作。在月光清亮的天空中,锯子切割木头低沉的嘎嘎声远远传送开来。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