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哲学是在西方哲学的冲击下建立起来的。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虽然有丰富的“哲学思想”和“哲学问题”,但是“哲学”并没有从经学、子学中分离出来,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它是由于西方哲学的传入而在20世纪逐渐建立的。因此,它就有面对“中国传统哲学”和“西方哲学”的两重任务。这就是说:中国现代哲学既可以“接着”中国传统哲学讲,也可以在消化西方哲学的情况下,“接着”西方某个哲学派别讲,而使之成为中国哲学。
“中国传统哲学”,是由西方哲学传入,并经过众多学者利用和借鉴西方哲学而发展成的一门独立的哲学学科。而一旦我们对“中国传统哲学”有了认识,我们就会发现它无疑是人类哲学理论中的宝贵精神财富。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必须把自己的“哲学”作为其民族、国家生存发展的根基。因此,接着中国传统哲学讲应是建立中国现代哲学,使中国哲学从传统走向现代的重要路径。如果我们要掌握西方哲学的真精神,不仅要像南北朝诸高僧那样,系统地翻译介绍和借用西方各时代的经典和各种流派的学说,而且还要像隋唐时期的高僧那样,通过对西方经典的诠释和研究,把中国思想加入和融化其中,这样才能更好地消化西方哲学,丰富中国哲学,使中国现代哲学走向世界。
“接着讲”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重视20世纪三四十年代以来中国的哲学家在建设中国现代哲学上所取得的成果,要考虑他们提出的哲学问题,要评论他们的得失。现在有一些新一代的哲学家正是这样的。例如陈来的《现代中国哲学的追寻》,就是在深化着冯友兰“新理学”的某些思想,评论“新理学”的得失,并提出了一些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哲学就是要不断追问,不断创新。
有的学者提出,对哲学思想不仅可以“接着讲”,而且可以“对着讲”或“另外讲”。我们说,哲学思想的研究不能只是“照着讲”,而要“接着讲”,只是说对于哲学,应该发展它,并没有只能“接着”某种哲学讲的意思。在历史上,对哲学思想有“接着讲”的,当然也有“对着讲”的,例如韩非的《五蠹》就是对着儒家和墨家讲的,道家的老庄也可说是在儒家之外的“另外讲”。但是从人类文化发展的历史来看,“对着讲”和“另外讲”也是一种意义上的“接着讲”。例如韩非的《五蠹》,从一方面说,是“接着”早于他的法家思想家来讲的:从另一方面说,又是因已有儒墨思想,他从相对立的方面“接着讲”的。又如庄子的书,当然是另外一种不同于儒家的思想路径,他一方面是接着老于讲;另一方面,又与郭店的三种《老子》本不同,直接批坪了孔子的儒家思想。正是已有儒家思想,他才有批评对象,这从一个角度看,也可以说是“接着讲”了。哲学研究的价值就在于提出新思想、新方法,开辟新的方向和新的研究领域。
(摘编自汤一介《中国现代哲学的三个“接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