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在内忧外患的挤压之下、在东西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之中开启了近代化的进程。中国人在认识世界的同时,也开始反省自身,开始自觉不自觉地更新文化传统。在这个过程中,深厚绵长的“忧患意识”和“家国情怀”,在近代中国的文化转型中互相支撑,互相影响,均衍生出新的内容,可以称为“近代互构”。
鸦片战争以后,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洋务派高呼“自强”“求富”,主张学习先进技术来富国强兵,都是在复活经邦济世的士人精神以求民族自救;甲午战争之后,士人们在“保国、保种、保教”的理念中,提出制度革新的要求,清政府被迫在军事、教育、工业政策等方面做出调整。随着新的知识分子、了解西方的官吏、新兴工业资本家群体的扩大,人们有了大量关于富强、进化、民主、自由等话题的思考,与传统基于道德而言的忧患意识相较,增加了对于科学技术和民主制度的向往,具有更加鲜明的近代特征。
忧患意识的近代转变,对家国情怀产生了复杂的影响。一方面,人们的民族情感的自发作用,产生了一系列反侵略的自卫本能,如三元里抗英运动、义和团运动等等;进而,知识精英们把对外御辱与对内改革结合在一起,发展为对民族前途的理性思考,如“公车上书”、新文化运动等等。另一方面,强调“祖宗之法不可变”的保守性观念也在“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刺激和民族情感的自发作用下,愈发顽固,逐渐沦为社会发展的阻力。“变与不变”之争始终存在于中国近代化的进程中,导致社会变革困难重重,往往不够彻底。尽管如此,忧患意识整体上推动了家国情怀的近代转型,这集中表现为对“中国向何处去”的思考。面对西方列强的入侵,传统家国情怀从“天人合一”直觉式的初级共同意识,逐渐转变为以平等、自由、民主、法治等基本价值为基础的理性共同体意识,在传统的情感认同中加入了对国家强大、民族振兴的真诚向往。
忧患意识促使中国的现代国家观念兴起。在内忧外患之中,民族意识、民族精神、国家理论成为人们从理论探讨与救亡实践来更新传统的家国情怀的资源,并使之成为近代以来中国文化发展的主线。民族危机→民族救亡→民族复兴是近代以来家国情怀演变的逻辑线索,而忧患意识则始终贯穿其中。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建立中华民国,就是中华民族在内忧外患中的一次自救。这也是中国近代国家的开端,中国人以此为争取独立的主体,进而在国际秩序中确立自己的合法性。
通过忧患意识和家国情怀的近代互构,两者均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社会稳定时期,忧患意识和家国情怀共同发挥着稳定社会秩序、支持国家社会建设的作用。在民族危难之际,忧患意识和家国情怀激发起个体以身报国的态度和担当,释放出巨大的凝聚力,鼓舞全体民众共赴国难。在利益格局多元化,社会阶层多级化,全球竞争白热化的今天,社会公平、资本的负面效应等问题对家国情怀、国家认同产生了一定的冲击,这需要以更加深沉的忧患意识、清晰的责任意识与远见来凝聚共识,为国家进步、社会发展提供动力支撑。
(摘编自《光明日报》张倩《家国情怀与忧患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