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构思到成文的距离
构思从何而来 刘勰认为在文学创作中的构思主要运用想象,想象可以“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又可以形成具有“珠玉之声”“风云之色”的具体艺术形象,这正是现代文艺理论中形象思维概念的特点。刘勰所说的“神思”,也就是我们现在创作中讲的灵感,主要从哪里而来呢?当然就是想象。
然而想象并非凌空产生的,刘勰在论想想的基础上,进一步还提出了“神与物游”的构思理论。他认为在构思中想象不能凭空产生,也不是离开客观事物的主观空想,作家主观精神世界和客观的物质世界的一种互相渗透,物我交融。“神与物游”抓住了构思过程中的一个根本问题,就是精神始终与外物一起活动。
构思中的“神思”活动和作家情感的波澜起伏紧密联系在一起,于是当作家在“神思方运”之时,就会产生“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的效果。
不过,在有了构思之后,作家在进行的创作的时候,却往往会遇到一些问题,使得表达不能“言尽其意”甚至很多时候都是“词不达意”。刘勰也意识到了仅仅只有想象,亦即“神思”,在文学创作中是远远不够的,“意空翻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也”。无论思绪在脑海中怎样翻飞,波涛汹涌,但是要付诸笔端的时候,难免会出现“万途竞萌”之时,却“难归于一”,或者“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使心折”的现象。下笔之前踌躇满志,作品出来之后觉得和心中所思的大打折扣。更有甚者,还会出现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文思如泉涌,下笔却无神的境况。刘勰解释了其中的原因:“意”是处在观念里的形态,是虚的,所以容易出奇出新;但是语言表现而是将虚的东西变成实的,所以有相当大的难度。这是构思和传达之间的矛盾。这其中,意是由思产生的,言是由意产生的,但是他们之间是很有独立性的,这里的重点在于意和言之间的关系。疏密之间,大相径庭。密就是语言表现的自如贴切;疏则是言和意之间差之千里。刘勰强调了创作中语言表现功力的修养,而不在于临机的冥思苦想。范文澜先生注释《文心雕龙》时,说道“‘或理在方寸’,以下指‘疏则千里’而言,夫关键将塞,神有遁心,虽穷搜力索何益。若能秉心养术,含章司契,则机枢常通,万途竞萌,正将规矩虚位,刻镂无形,又安见其不加经营运用之功耶。”就正是说的这种状况。
从构思到创作成文,作家们要经历不仅仅是一个思维层面的活动过程,还需要进行语言方面的历练。任何思维活动都要借助媒介来将自己表达出来,艺术构思完成后,作者要寻找合适的表现方式,把自己独特的艺术意象传达出来,没有不依赖与语言而独立存在的所谓的思想活动。作为艺术思维的想象活动本就是一种极复杂的心理现象,刘勰在列举文学史上许多作家的创作实例时指出:“人之禀才,迟速异分;文之制体,大小殊功”,认为作家行文构思,或快或慢,一方面是基于个人才能禀赋和构思的方式,另一方面也取决于作品的大小规模和体裁特点,对于这些情况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
但是不管作家的写作会出现怎样的分歧,上面描述的“词不达意”等状况却仍然是存在的。而这些问题归根到底,还是有赖于作家平时的磨练和积累,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名师点悟;名师点悟,不如阅人无数”。最后还是要落脚到作家个人自身的积累上来。作家个人的阅历再经过艺术的加工,合理运用想象,才能在创作的时候游刃有余。刘勰也提出“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绎辞”这四句,就是申明了这一要旨。明白了这一点,我们不难理解刘勰所说的“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并不是要人无所用心,轻易落笔,把写作当成一种游戏。相反,作家只有积年累月的辛勤努力,才能在写作的时候从容不迫,直抒胸臆。
(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