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土地的誓言(节选)
端木蕻良
土地是我的母亲,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着土粒;我的手掌一接近土地,心就变得平静。我是土地的族系,我不能离开她。在故乡的土地上,我印下无数的脚印。在那田垄里埋葬过我的欢笑,在那稻棵上我捉过蚱蜢,在那沉重的镐头上有我的手印。我吃过我自己种的白菜。故乡的土壤是香的。在春天,东风吹起的时候,土壤的香气便在田野里飘起。河流浅浅地流过,柳条像一阵烟雨似的窜出来,空气里都有一种欢喜的声音。原野到处有一种鸣叫,天空清亮透明,劳动的声音从这头响到那头。秋天,银线似的蛛丝在牛角上挂着,粮车拉粮回来,麻雀吃厌了,这里那里到处飞。禾稻的香气是强烈的,碾着新谷的场院辘辘地响着,多么美丽,多么丰饶……没有人能够忘记她。我必定为她而战斗到底。土地,原野,我的家乡,你必须被解放!你必须站立!夜夜我听见马蹄奔驰的声音,草原的儿子在黎明的天边呼唤。这时我起来,找寻天空中北方的大熊,在它金色的光芒之下,是我的家乡。我向那边注视着,注视着,直到天边破晓。我永不能忘记,因为我答应过她,我要回到她的身边,我答应过我一定会回去。为了她,我愿付出一切。我必须看见一个更美丽的故乡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者我的坟前,而我将用我的泪水,洗去她一切的污秽和耻辱。
(B)乡村的泥土
①乡村是泥土做的。泥土是乡村的灵魂,它是上苍送给乡村最好的礼物。
②泥土与庄稼,庄稼与人,都是一一安排好了的,谁也离不开谁。一团泥土,就是一句百读不厌的经文。曾祖父读过,祖父读过,父亲读过,我和弟妹们也读过,我们的儿孙还要再继续接着读下去。一个生命,又一个生命,在泥土里摸来摸去的,摸着摸着就摸老了,直到连泥土也摸不动的时候,这个生命就该被泥土抚摸了。
③我曾仔细观察过父亲的那双手,粗糙得跟老树的皮没有什么两样,骨节粗大,十指变形,没有一个完整的指甲。这双手曾在土地上扒挠了八十多年,豆村的每一块土地都曾留下他的手印,甚或每一个土团都曾感受过他的手温。一次重病使他的右手致残,无法再扶犁耕地,挥镐掘土后,我劝他把家里的那几块地让给别人做,他咬咬牙艰难地作出了决定。但他执意要留下一小块自己做,说闲着也是闲着,种不动地,哪怕到地里站一站,蹲一蹲,在田埂上坐一坐,弯腰扯几把草,心里也好受些。父亲留下的这块地顶多只有三分,春天种了玉米,接着又种了一茬芝麻。夏天我回豆村时,发现他和母亲蹲在白花花的日头底下,一个吃力地翻着土,一个用槌棒敲打着土坷垃。目睹着这样的情景,我的心里一涌一涌的。于是我就跟他们说,这地不能再种了,要是热出个好歹,不值得。父亲一边敲打着土块,一边说,再种最后一茬。母亲也附和说,再种最后一茬。这样的话,他们已经跟我说过不下四五次了,每次都没有兑现。季节一次次地向前延伸,父亲的庄稼也跟着一次次地向前延伸。其实我心里是清楚的,只要父亲和母亲不倒下,这“最后一茬”就得一次次地向前延伸。
④我们与土地和庄稼每相遇一次,都是一种缘分,是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默契和交流。庄稼来了一茬又一茬,又被我们送走了一茬又一茬。每迎来一茬庄稼,我们就多一份希望;每送走一茬庄稼,我们就多一份充实。在这一次次的迎送之中,一代又一代的庄稼人微笑着走进泥土。试想,如果没有它们一茬又一茬地陪伴着我们,我们的一生该是多么苍白啊!
⑤播种的时候,我常常攥着种子遐想,这些种子去了泥土里之后,它们再也不可能回到村庄里来了,就像一个个日子。尽管它们会给我带回更多的收获,但我还是有些依依不舍。一茬一茬的庄稼绿了,一茬一茬的庄稼黄了,似乎都是转瞬之间的事。收割也是如此。当我用镰刀把一棵棵成熟的庄稼揽在怀里,它们好安静啊!我知道又该送走一茬了。
⑥躁动了一个春天,喧闹了一个夏天,土地直到把所有的庄稼都送走了之后,这才坦然无忧地躺下来,在月光下深深地睡下,那飘荡在田野上大团大团的浓雾,就是它绵长而舒缓的呼吸吧。
①语段(B)“当我用镰刀把一棵棵成熟的庄稼揽在怀里,它们好安静啊!我知道又该送走一茬了。”中的“揽”是否可以换成“抓”?为什么?
②从修辞手法的角度,赏析语段(A)中的划线句。
秋天,银线似的蛛丝在牛角上挂着,粮车拉粮回来,麻雀吃厌了,这里那里到处飞。
(A)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