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毛线绳的钥匙
弟弟打来电话,母亲天天闹着去停车点。这些年,母亲的记忆力衰退得厉害,而且常出现幻觉,总闹着去停车点接我。我原本打算把母亲接来和我一起住,省得她天天牵肠挂肚。但弟说:“你得上班,母亲万一跑出去了怎么办?住在老家,乡里乡亲的都认识,可以帮忙照应着。”我一想也是,便依了弟。心想,以后勤往老家跑着点儿就是了。一天,刚要上床歇息,弟打来电话,兜头就说,母亲找不见了。我赶到老家时,已近零点。村子里的人东跑西钻,夜空里漾满一東束昏黄的手电简光,一声声纷杂的脚步声,呼唤声,犬吠声,使我原本惶恐悲凄的心情更加紧张和疼痛。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在公路边寻着了母亲。她坐在水泥地上,哭成泪人儿,抽抽喧嗤地说,闺女不要我了……那一刻,我发誓一定带母亲回城,哪怕以辞去工作为代价。母亲却出乎意料地乖。为了帮助母亲恢复记忆,一有空闲,我就陪母亲做游戏。我发明了一种“找名字”的游戏,母亲特别喜欢。将一些硬纸板,剪成一个个两寸多长的小卡片,在每张卡片上都写上一个字,就像小孩子认字用的卡片。将卡片胡乱摊在桌上,然后让母亲从中挑选出我名字的三个字。
(A)母亲一张张地翻,一个个地认,看到我名字里的一个字,便欢天喜地地喊“找着了,找着了”,然后更加起劲地找下一个。这样的游戏,不用我陪,母亲自己便可以玩儿,而且玩起来没个够,专心投入的样子,仿佛对我说:“忙你的去吧。”母亲住到我这里的一个多月里,从没耽搁过我的事儿,而且让我的生活变得异常生动,快乐,幸福。正当我沉浸于“母亲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美梦里时,母亲突然不见了。母亲是在十几里以外的一户乡下人家被找到的。那户人家的黑漆木门以及门的朝向和老家的一模一样。母亲想她的老屋了。第二天,恰好周末,我便陪母亲回老家。走到家门口,母亲突然从衣袖里摸出一把钥匙,钥匙上拴着一根红色毛线绳。猛然想起,头天中午去抽屉里找东西时,不经意翻腾出这把我上学时挂在脖子里的钥匙,拿给母亲看时,她仿佛受了刺激似的,突然急躁起来,并说起糊话。才要哄弄母亲时,手机响起,接完电话,母亲就不见了。算起来,这把拴毛绒绳的钥匙有几十年的时间了,母亲竟然还记得。这样想时,心里又不禁地欣喜起来。打开门锁,母亲却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来。
(B)她很不情愿地走进屋里,心神不宁地站了一会儿,就又到大门前的石阶上坐着去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喊母亲返城。母亲却拗着不走,而且又说起糊话来。弟说,要不先让母亲在家住两天,看不住的时候,你再来接。一连三天,没有弟的电话。第四天,我忍不住拨了过去。弟喜滋滋地说,母亲安生得很哩,一天到晚在家门口坐着。第十一天,弟在电话里说,母亲安生得很,放心吧。弟还给我说了一件事。一天,母亲把钥匙丢了,找到晌午也没找到,便饭也不吃,只一门心思地找钥匙。弟便找来一把废弃的钥匙,拴上一根红色毛线绳,给了母亲。母亲喜得跟花儿似的,拿了钥匙就哪哝着往外走,到大门前的石阶上坐着去了。
问弟母亲嘟哝些什么,弟学着母亲的腔调说,闺女上学忘了带钥匙,我得在家等着,要不进不了家,闺女会冻感冒的。听罢,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自从我把那把拴着红色毛线绳的钥匙拿给母亲,她嘴里叨唠的,自始至终都是这句话。
(作者:化君,有删改)
(A)母亲一张张地翻,一个个地认,看到我名字里的一个字,便欢天喜地地喊“找着了,找着了”,然后更加起劲地找下一个。(从描写方法的角度)
(B)她很不情愿地走进屋里,心神不宁地站了一会儿,就又到大门前的石阶上坐着去了。(从词语运用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