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的幸福之路
李利军
太阳爬上树梢,疙瘩磨磨蹭蹭地从铺满稻草的铺上爬起来,双手抄在袖筒里,来到幸福家门口。幸福家的那只狗蹲在门口,像蒋门神,朝他虎视眈眈地望,望得他心里发毛。他不敢再上前,就扯着嗓子喊:“幸福,幸福……”
幸福是他小学同学。不过,因为爹妈先后去世,作为孤儿的他,只念到三年级就下来了,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幸福却是念完了初中就去当兵的。幸福的部队在浙江,那里经济比较发达,他是个有心人,休息时经常跑跑市场,逛逛书店,还真学到了真经,当兵和学手艺两不误。退役回来后,他用安置费搞起了塑料大棚,养花!两年就搞出了名堂,还带了十几个人一起干,有滋有味的。喊疙瘩去做帮手,干了几天,懒散惯的疙瘩嫌累,不去了。幸福皱起了眉头。幸福从部队回村的第三年,村民选举他担任村主任。疙瘩知道了,嘿嘿地笑。
幸福媳妇正吃饭,端着碗从锅屋来到大门口,见是疙瘩,问啥事。疙瘩讪讪地笑,用油乎乎的袖子擦一下发痒的鼻子,问:“幸福呢?”
幸福媳妇说:“去村委会了。”
疙瘩笑笑说:“俺那个救济的事,这回可就仗着他了呢!”
幸福媳妇转着碗吸溜一口稀饭,笑笑说:“怕是不中吧?”
“不中?怎么不中?”疙瘩不相信。
到村委会,幸福和几个人在开会,疙瘩把他喊出来。幸福问啥事?疙瘩说:“俺救济的事,你得给俺想着!”
“拉倒吧,”幸福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好手好脚的,要想吃饭就得干活!”
一屋的人都朝他看,哄地笑了起来。幸福转过身,呼啦一声把门关实了。
疙瘩被堵得够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悻悻地往回走,想:“当屁大点官,就烧成这样!”疙瘩不吃不喝,睡到第二天晌午,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也懒得起来。柴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手拎瓶烧酒,一手拎几样熟食的二华。闻到猪头肉的香味,疙瘩马上来了精神,咕咚坐了起来。
三杯烧酒下肚,二华脖子也粗了,脸也红了,说:“幸福现在真是可以了啊,小时候咱们三个同学玩的事情都忘脑后窝去了?你跟他还坐了三年的同桌呢,现在做了个什么村主任,就对咱们爱理不理的!”二华把熟菜摆好,疙瘩倒酒。二华又说:“听说,昨天还骂了你?”
疙瘩快快地喝了口酒说:“不提他。”
隔天,二华又来了,这回带来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对疙瘩说:“这是上面派到我们村的大学生村干部,支部副书记小李,幸福的助手,家是市里的。”
疙瘩一听到幸福,脑门子就轴起来了。二华问:“疙瘩,你爹在世时,你不是跟他学过柳编的活儿吗?忘了没?”
疙瘩望望二华,摇摇头:“哪能忘呢?”
二华像是想了想,说:“不如你编个挂篮簸箕之类的,小李帮你在市里想办法销售,城里人现在认这个呢!”
小李忙说:“是的是的,我奶奶特别喜欢这些柳编的物件,老是吵着要我爸买个簸箕,就是找不到地方呢!”
疙瘩苦笑一下 :“那能弄几个小钱啊?”
二华说:“小钱也是钱啊,弄一点是一点嘛,总比闲着强呢!再说了,弄好了,也气气幸福啊!”
二华就成了疙瘩的常客,在他的催促下,疙瘩还真的捣鼓起来了。忙了一个多月,二华和小李把那些玩意儿拉到市里去,回来就给疙瘩两百块钱呢!送走二华和小李,疙瘩把两张百元大少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生怕长腿跑了。他在屋里又蹦又跳,嘿嘿地乐。乐够了又哭,呜鸣,鸣鸣响。
日子一天天在汗水里泡着。来年秋天,疙瘩在二华和小李的帮助下,盖起了三间瓦房,拉个院子。邻村的老姑娘大巧的爹妈见他有点出息,托人说媒,一说就成了。结了婚,两口子一起忙着编柳编,滋润得很。
这回是疙瘩喊二华来家喝酒,二华带着小李。席间,疙瘩问:“这一阵咋没见着幸福?”二华没搭腔,却说:“村里准备成立一个柳编工艺厂,你看行不行?”疙瘩急了,说:“那不是跟俺抢生意吗?”
“哈哈——,”二华笑了起来说,“要是那个厂请你去做技术指导,如何?”
“俺?”疙瘩舌头不听使唤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两个手像扇蒲扇一样直摇,就连上菜的大巧也腾出一只手捂着嘴笑。
二华又说:“幸福因为工作干得好,被破格提拔到镇里做副镇长了,现在小李是咱们村支书了,我被确定为村主任候选人。”
“是啊,疙瘩大哥,”小李说,“恭喜你退出建档立卡贫困户行列!你是我们村最后一个贫困户,这下,我们村的贫困帽子可要甩得远远的了!”
二华嘿嘿地笑:“当初,幸福担心你不配合,就和我演一个双簧呢。”疙瘩痴痴地望着二华,又望望小李,木头一样杵着。
媳妇大巧拎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一股春风被带到屋子里,薰薰地,就包围了他们。
(节选自《小说选刊》2020 年第 4 期,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