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从夏商直到春秋时期,文学传播以口头传播为主。那时虽然有了甲骨、金石、竹木简及帛丝等文字载体,但是由于受到各种限制,它们在文学传播方式中还不能居于主导地位。《汉书》中有“孔子纯取周诗,上采殷,下取鲁,凡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讽诵,不全在竹名故也”。也就是说,《诗经》虽然在秦代被焚毁,但是汉代还能完整保留下来,就是因为人们口口相传,不完全是依靠竹帛的记录。
西汉以后,直至唐代,随着统治者对文学典籍的重视,特别是造纸技术的不断提高,萌芽于先秦时期的抄写才真正成为文学传播的主要方式。魏晋时期甚至出现了“佣书”,即专职抄写员。“佣书”的出现大大加快了文字的传播速度。当时著名诗人谢灵运的作品为世人追捧,出现过“每有一诗到都下,贵贱莫不竞写,宿昔之间,士庶皆遍”的场面。
至于雕版印刷,有史可考的说法是源自唐初。进入五代时期,雕版印刷得到了统治者的鼓励。到了宋代,雕版印刷技术取得了空前的发展,清人编著的《书林清话》记载:“书籍自唐时镂版以来,至天水一朝,号为极盛。而其间分三类:曰官刻本,日私宅本,日坊行本。”描述了宋代雕版印刷呈现的特征——宫府、私人和民间集体共同参与,刻书地城分布广泛,书籍种类和数量众多。
《宋史·邢禺传》载:景德二年(1005年)夏,宋真宗到国子监视察,问及书籍刊刻情况,邢禺回答说:“国初不及四千,今十余万,经传正义皆备。”这当中就包括为宋朝统治阶层所推崇的韩愈作品集。
(摘编自郭平《宋代印刷术繁荣放大韩愈影响力》)
材料二:
北宋初期到中期,是印刷术逐渐成熟并渗入日常生活的阶段。这一时期的士人敏锐感受到了印刷术发展对传统阅读方式的冲击。急遽增多的书籍对阅读速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使士人不得不放弃抄本时代字斟句酌的反复咀嚼。获取书籍的便捷,在缓解记诵压力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士人读书的粗疏。
尽管如此,时代确实在以不可逆转的趋势向前发展。士人的阅读方式和知识结构持续改变。曾让杜甫沾沾自喜的“读书破万卷”,对宋人而言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王安石自称“自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欧阳修不但读书多,而且以读书为人生第一乐事,“至哉天下乐,终日在书案”。宋人的阅读量空前增长,知识面迅速拓宽,因而建立起淹通经史、学兼四部的新型知识体系。新型知识体系又促使他们的思考方式发生转变。新兴的文艺思想即在此基础上得以生长。
北宋中后期,宋代文艺思想迈入全面繁盛的阶段。印刷术发展对宋代文艺思想的潜移默化,于此时收获了累累硕果。首先,对学识积累的高度重视,成为此时期士人的共同追求。宋人以博学相尚。基于印本的易得和阅读速度的提升,士人们读书之多、学问之博,一般远超前代文人。据记载,有人对宋神宗说,苏轼文才可与李白相比,宋神宗回答:“不然,白有轼之才,无轼之学。”在他的眼中,论诗歌的天才,李白、苏轼或可比肩;而论学识的渊博,则李白一定不如苏轼。神宗的说法虽只是一己之见,但也反映了宋人对学识的重视程度之高。
其次,宋人不仅追求学识的积累,还追求学识的创造性转化。伴随知识增长而来的,是理性的判断和积极的思索。宋人不满足于知识的组合与叠加,而追求博学基础上的超越和探索属于自己的特色。这一倾向在诗学领域的体现尤为突出,“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哲理性、议论性的增强,是宋诗区别于唐诗的重要特征。智性思维和思辨色彩,也成为宋代文学及文艺思想的突出特色。
再次,知识面的大幅拓展与新型知识体系的建立,推进了文学内部各文体以及文学艺术各门类之间的交汇与整合,促生了集大成式的文艺思想观念。大量的阅读与坚实的储备,不但有助于宋人遍考前作,而且激励他们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就文学内部而言,各文体之间的相互勾连、相互影响极为突出,形成“破体为文”的重要观念。破体为文的现象在宋代文学中大量存在,以文为诗、以诗为词、以文为词、以文为赋、以赋为文……各文体之间的界限被频繁打破,作者不断吸收其他文体的特长,充分发掘各文体的表现潜能,丰富了文学的面貌。与此同时,文学又与书法、绘画、音乐等艺术门类交汇,碰撞出耀眼的火花。在音乐基础上,词的独特形制与艺术专长得以成型,进而成为宋代文学之突出代表。
从技术与经济发展的角度看,南宋印刷术达到极盛。随着印刷业的持续扩大,专门性的文艺批评著作得以迅速增多。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宋人在“知识爆炸”之后的反思。知识的大幅增多,固然拓展了眼界,但也带来了许多困惑——面对众多庞杂的信息该如何取舍?对知识的依赖可以达到怎样的程度?知识积累是否是提升文学艺术境界的唯一途径?正是在这类反思中,主张“铺张学问”“点化陈腐”的江西诗风遭到反拨,闭门觅句的做法受到否定。
(摘编自周剑之《印刷术与宋代文艺思想之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