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英
突然想跟你说说紫云英。现在南方好像已经不种这种用于肥田的植物了。记得小时候,生产队收了晚稻,总要混合了草木灰往田里撒一种芝麻般大小、形状怪异的种子。那就是紫云英,俗称红花草。
其实不应该叫草,她肯定是一种花。也就是清明前后的这段时间,春风贴地而行,掠过草木的叶梢,紫云英就像被人施了魔法“哗"地蹿长成一片,像一块块绿色的绒毡,远看近看都极富生机和诗意。再过不几天,就有小小花蕾在枝叶间显现,忽然某个夜晚,那绿色的绒毡就有粉红夹杂其间了,后来就索性改换了颜色,成粉红斑斓的了。你一定体验过哪天早上突然将屋门打开,看着远近的农田颜色更换的情形而产生的诧异和惊喜。粉红的颜色铺天盖地,像世界突然一夜间变了一副模样。
贴近了细看,紫云英的花有点像莲花,当然她没有莲花那么显眼醒目,也没有莲花那种清雅,甚至开得过于张扬。
但她有一种阵势。她不合适于村姑单朵单束地摘了采了,缀于发鬓或置于花瓶;她也不能为摆设而摆设。紫云英的美在于一种阵势,像映山红。可能野花知道自己的渺小,缺乏诱人的芬芳,不起眼,不显目,为世人不屑。所以,她们才联合起一种阵势,那种逼人眼眸(móu)、摄人心魄的阵势。如果你真的能够领略到她的伟大,没有人不为之感动,是那种为一枝一朵所陶醉所满足者不能体会的。
孩提时候的我,很喜欢雀跃于疯长着紫云英的田野上,在那翻跟斗、摔跤。紫云英是不怕踏压的,才凹伏下去一片,不多久又蓬勃起来。她是宽容的,好像理解乡间顽童的活泼天性;可对恶意的摧残,她却毫不留情地报复,我目睹过村中老牛饱食紫云英腹胀而死的整个过程,其惨状不可言说。
紫云英几乎没有磬香,但我常常因她想起“一缕香魂”这个词。紫云英的最后结局是被翻耕埋入烂泥之中。可我从没感觉那一丘丘的方田是她们的坟场,我总觉得在水田明镜般的水面之下,她们那缕香魂依旧,不然,那些禾苗赖以吸吮的荞分从何而来?一直到稻禾吐穗扬花甚至成熟收割,我仍会想到紫云英的生命存在。
紫云英的花是颜色的,一枝一朵并不,像等野花一样。它几乎没有,可我觉得她香魂依旧,她虽没有莲花开得那样张扬,却也能在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