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论在哪一个剧组当群众演员,都一概地称导演为“我们导演”。从中我听得出来,他是把他自己——一个迎着镜头走过来或背着镜头走过去的群众演员,与一位导演之间联得太紧密了。
对于这样一位太认真的老父亲,我一筹莫展——
在我写这篇文字间又有人打来电话——
“梁晓声?”
“是我。”
“我们想请你父亲当个群众角色啊?”
“这……我父亲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对不起……”
对方的失望大大多于对方的歉意。
父亲一生认真做事,认真做人,连当群众演员,也认真到可爱的程度。这大概首先与他愿望是分不开的。一个退了休的老建筑工人,忽然在摄影机前走来走去,肯定有他的一份愉悦。父亲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父亲曾是一个认真的群众演员。或者说父亲是一个“本色”的群众演员。
就表演艺术而言,我崇敬性格演员;就现实中人而言,恰恰相反,我崇敬每一个“本色”的人,而十分警惕“性格演员”…….
(摘自梁晓声《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