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院子
洪忠佩
①再一次去北京的院子里叩访先生,还是以文学的名义。高铁、地铁,一路呼啸,仿佛所有的速度与激情都应和着一种召唤。当站在北京文学馆路45号门口时,首先与先生的名字相遇了。我能够再一次到北京,机缘还是以先生的名字命名的文学殿堂——鲁迅文学院。
②走进鲁院的时候已是黄昏,感受到秋季北京天空的高远。鲁院的银杏树和梨树上,已是硕果累累,而我来这里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在鲁院大堂,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先生的肖像,那浓密的
一字胡,直竖的头发,那样睿智与犀利的日光,还有一袭长衫,在梅花屏风前端坐着的塑像身影。
③先生,不知您是否记得,六年前我曾来过这里。当时,我是从朝阳区八里庄南里27号鲁院老校区,来到这里观摩“向经典——鲁十五诗歌之夜”活动的。那是一场大型诗歌朗诵会,参加的既有中国作协领导和“鲁十五”高研班学员、鲁院江西作家班学员,也有北京文学界人士。遗憾的是,那天夜里只有短暂的逗留,来去匆匆。好在,北京的亲戚赠送了一套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以及许广平的《欣慰的纪念》与冯雪峰的《回忆鲁迅》。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沉醉在先生的情怀、信念里。回想起来,我纯正意义上认识先生,是在八里庄南里27号和文学馆路45号。
④意想不到的是,六年前在心中默默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我有幸成为了鲁迅文学院
第三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的一员,将与来自全国各地的52名学员一起度过四个月的学习时光。一个班的学员会在一起,可以拼出一张中国版图,周伟来自湖南、陈丹玲来自贵州,马国福来自江苏,周华诚来自浙江,于永铎来自辽宁,陈楫宝来自北京,代敦点来自新疆,才让扎西来自青海,次仁央吉来自西藏,而我的标签是江西……开学典礼上,铁凝、吉狄马加、莫言等出席,王蒙、李敬泽、刘庆邦、穆涛、梁鸿、李洱等授课。我想,人生最为幸福的事,莫过于愿望能够实现。鲁院的605室,成了我的新家。在鲁院学习的日子,我无疑是一个幸福的人。
⑤先生,不知道故乡的人捎信给您没有,此前我应编辑之约,写会稽山的文化地理,专程去了一趟先生的故乡绍兴。那一天,我为了与先生相遇,特意把下榻的地方选在先生家院子斜对面的最忆城市酒店。沿着以先生名字命名的中路行走,在三味书屋和百草园,仿佛邂逅了青少年时的先生。“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想想,先生读书能够读出如此“三味”,可谓极致了。百草园皂角树、石井栏杆依在,许是时节的关系,在园子里并没有看到先生记述的“紫红的桑葚”与“像小珊瑚珠”的覆盆子,只有满地的野草与“碧绿的莱畦”。那天,我在三味书屋和百草园待的时间比较长,是想避开瞻仰的人流,独自一个人待一会儿,寻找一个与先生对活的机会。最后,连咸亨酒店的绍兴老酒与茴香豆都来不及品味,乌篷船也没顾得上去体验。
⑥熟知先生生平的人都知道,绍兴周家老台门、绍兴会馆、八道湾胡同、砖塔胡同、西三条21号、上海施高塔路130号,厦门大学、中山大学,都曾是先生居住的地方,亦是民族记忆的一个链接点。
⑦这应是先生在人生时间上的一个排序吧。不是旅程,而是选择。然而,人们在北京能够瞻仰的,是否只有阜成门城墙边西三条21号的鲁迅故居呢?西三条21号的外围已经新建了鲁迅博物馆,而院子里,先生当年手植的两棵白丁香依然高耸繁茂。阳光透过树叶,院子里一片光影。书房门虚掩着,仿佛先生未曾走远。我曾无数次想象过与先生相遇的情景:先生一袭长衫,清瘦而冷峻。
⑧“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在鲁院的大堂,无论读到先生的话,还是仰望先生的肖像,我都能够感觉到温暖与亲切,还有凝重深沉的爱。
⑨清晨,或者傍晚,我都会在先生塑像边小坐片刻,享受安静闲暇的时光。即便有时倚在或走过回形的走廊,看到先生的肖像,常常会去想同一个问题,从当下去追忆先生的人生过往,从绍兴到北京,再辗转到上海,是否是中国近代历史与文化流变的一个背景呢?
⑩而院子里的白玉兰、银杏、柏树、杨树、雪松、梅树,还有荷塘,想必都是先生所喜爱的吧。
①喜鹊,叫醒了我在鲁院的每一个早晨。在喜鹊的叫声里,我开始了一天又一天学习与写作的时光。简约,质朴,散淡,自省,自然就疏离了庸常,促长了内心丰饶。我每天都在期待,期待在盛开白玉兰的院子里与先生相遇、对话。
(选自《2018中国年度精短散文》)
“周伟来自湖南,陈丹玲来自贵州,马国福来自江苏,周华诚来自浙江,于永铎来自辽宁,陈楫宝来自北京,代敦点来自新疆,才让扎西来自青海,次仁央吉来自西藏,而我的标签是江西…”语句很长,却不厌其“繁”,强调了什么?
示例:绍兴鲁迅故乡家,我与青少年读书的先生“相遇”,感受“三味”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