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兆川的客人
赵 春 亮
在侯兆川这块地界上,二小儿绝对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二小儿自幼眼瞎,几乎全盲,每天拖一根竹棍,走街串巷,卖唱乞讨。每到一个村子,二小儿就拿出竹
板,“当、当、当〞敲打几下,循着响声,有人便陆续从家里走出来:“二小儿来了?〞二小儿“嗯〞一声,摸索着找块儿石头,坐下,自说自话:“我叫崔光活,光活不死的意思。〞大伙谁也不加理会,仍然喊他二小儿。只要不是农忙季节,乡亲们大都会拿着手中的活儿,围聚在二小儿周围,谈天说地,逗二小儿开心。
二小儿就像个巨大的磁铁,总能迅速聚拢起一个不小的人场。
“笑几声!二小儿!〞有人喊。
“笑啥呀?〞二小儿反问,但不等人答话,二小儿便“嘎嘎、嘎嘎、嘎嘎〞地笑起来。二小儿的笑声很有特点,像是一只孤单的鸭子抻着脖子鸣叫,两个音节一组,一声高一声低,颇具节奏。二小儿的笑声刚起, 大伙的笑声就铺天盖地地响起,瞬间将二小儿的笑声堙没了。二小儿止住笑,抖开一块脏兮兮的红布,摸索着铺开,再伸手从分辨不出颜色的挎包里掏出卦牌来,小心翼翼地摆放好。
二小儿的笑声就像开戏的铃声,接下来幕布缓缓拉开,一场好戏便上演了。
大伙笑一阵子,也便淅淅沥沥止住了。有人说:“二小儿,又拿算卦骗钱,一点也不准呢!〞说归说,仍会有很多人走到二小儿面前,明知故问:“算一卦多少钱?〞
“五毛。〞
“廉价点——两毛!〞也不待二小儿容许,就伸手去抽卦牌了,抽出三张,依次交给二小儿。
二小儿便摸索着翻开卦牌,先用右手拇指摸索几下,然后凑到眼前仔细识别。接着便给算卦的人讲卦:
“好事呀,最近家里定会进财。〞
“哪有什么财呀?花钱如流水,好久都没有进财了!〞抽卦的人反驳。“收礼了吗?〞
“没有!〞
“粜粮食了吗?〞“也没有!〞
“鸡下蛋了吧?〞
“鸡下蛋也算啊?〞
“算!算!当然算!这就算是应验了啊。〞二小儿一边说一边如释重负地摸索翻开第二张卦牌。
二小儿的卦牌无非就是“老三篇〞,进财、动土、遇小人。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将他准备讲给抽卦人的卦辞背出来。卦算完了,二小儿接过递来的票子,凑到眼前仔细识别一番,心满意足地塞进上衣兜里,等着下一个顾客。
围聚的人越来越多,时间也临近中午。有人提议:“二小儿,唱一段吧!〞
二小儿站起来,摸出竹板开始敲打,锣鼓声、铙钹声、二胡声,诸多乐器的声响源源不断地从二小儿口中发出,惟妙惟肖,热闹非凡。二小儿唱的曲子多半是乡亲们耳熟能详的戏曲,穆桂英挂帅、秦雪梅吊孝等, 所唱的却大都是旦角,二小儿手捏手绢,翘起兰花指,扭捏作态,不时惹得听众哄堂大笑。
唱过两三段,就该吃饭了,乡亲们吃啥,二小儿吃啥,连给自家男人准备的鸡蛋汤,也会有二小儿的一份。吃饱喝足,二小儿择一处向阳或背风处,眯眼小憩,休息足了,起身敲着棍子,“哒哒哒〞地回去。在乡亲们的意识里,二小儿从未被看作是一名乞讨者,而是整个村子最受欢送的客人。
有人说,二小儿有个哥哥,在云南某地当县长呢,也曾把二小儿接了过去,二小儿在那住了一段时间, 觉得实在没意思,便瞒着哥哥偷偷溜了回来。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倒是二小儿临终前,床前聚集了不少偷偷抹泪的乡亲,让很多有儿有女的人也羡慕不已,都说二小儿前世积了德。
那天,二小儿艰难地扭了扭头,看看身边的乡亲,灰暗无神的眼眶里竟然溢满了浑浊的泪水。“这么多年,侯兆川的乡亲们待我不薄啊,我知足了!〞二小儿说,“拜托各位,请在我的墓碑上刻上我的大名——崔光活,光活不死……〞二小儿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你放心吧二小儿,你叫崔光活!〞乡亲们答复。
“我还得问大伙一句,〞二小儿双唇翕动,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这么多年,我虽然要吃要喝,但也给乡亲们带去了很多开心和欢乐,你们说是不是啊?〞说完,侧着耳朵等待众人答复。在场的乡亲们已经有人泣不成声,赶紧点头说:“那是,我们都把你当亲人呢。〞
二小儿走得很安详。
没有了二小儿,侯兆川乡亲们的生活突然索然寡味了好长时间。
这一情节在小说中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