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术史研究看,《匠心致远》的研究实现了从传统器物史到技术史、从区域史到全球史、从技术史到文明史的“三大范式”转型,这无疑显示出作者独特的学术史研究视野。
在物质层面,器物本身有其天然的可视性、美术性和美学性的优点,能直接从物质存在本身考察其材料、色彩、机理、造型与风格等要素,这为书写工艺史提供便利或可“上手”的分析对象。这种书写便利也为工艺史书写养成了偏向于器物史的“俗套”,即放弃器物背后的工匠及其技术史的书写。就技术本身而言,它不会脱离器物本身而独立存在,物的技术性书写必然建立在人(匠)在造物过程中的结构、功能与秩序等关键要素之上,而这些要素在介入造物中绝非来自物本身。在传统工匠领域,探究技术史的本质全在于工匠本身的历史。实际上,由于技术史的内容属性及其书写要素为工匠史的书写带来选择性障碍,以致掩盖了技术史书写的更多维度。因为,技术史不全是工程技术史或科学技术史,还包括人文技术史或美学技术史等分支学科。就后者而言,《匠心致远》呈现的是中华工匠的人文技术史。很显然,《匠心致远》的学术视野已然创造性地从传统的器物史转向技术史的书写,而且是从静态的器物史书写转向动态的技术史书写。
从空间层面看,物本身在空间上的贸易、交换与使用从来就不是静止的。因此,工匠所造之物在空间上是流动的,并在流动中形成物的交往及其伦理。物的交往是人际交往的重要方式,在特定空间区域、路段上展示出了人际交往的魅力。但伴随全球交往工具或交通工具的发展,地方性的物质交往逐渐挣脱了区域空间的限制,进而扩张到全球空间范围内展开。譬如,“丝绸之路”就是全球物的交往之路。在这条路上的全球物的交往,展示出区域史书写已然失去固有的魅力。因此,技术的物或物的技术在丝绸之路上的流动、传播、交往与互鉴已然成为一种史学景观。换言之,技术全球史的书写是必要的,也是必须引起学者注意的。《匠心致远》或在这个领域为人们展示出一个别开生面的中华技术史景观,这显然是放弃了区域史书写工匠史的传统,迈向了工匠全球史的书写领域。《匠心致远》所呈现给读者的并非工匠技术的区域流动史,而是工匠技术的全球史。尽管作者在书中列举了中华工匠的磨子技术、轮子技术、耕犁技术、扇子技术、漆器技术等十大技术仅仅是中华工匠技术史上的冰山一角,但从学术视野及其方法论上很显然为读者提供了一种学术范例。
在物性层面,工匠技术物能在使用、艺术、审美、技术等诸多层面形成特定的工匠文化,并迈进工匠文明的高级阶段,进而影响人类的生活、生存、交往、伦理的状态及其质量。在《匠心致远》中,作者提出了一个值得关注的概念——工匠文明。在作者看来,工匠文明或为人类文明的重要样态,它参与了人类文明的初创、建构与发展。这就是说,《匠心致远》对中华工匠技术的书写已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技术物及其技术性的描述,分明是已将技术物在使用、交往、消费与传承中发挥的工匠文明作为写作旨归。
(摘编自李玫《小技术见出大文明—读匠心致远:影响全球文明的中华工匠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