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牛本是一项谋生的技能,而庄子笔下的庖丁解牛却升华为精妙的艺术表演。庖丁说:“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技者,技术与技巧也;道者,内在规律也。人只有领悟内在规律、顺势而为,才能在行动中表现得天机自运、出神入化。文艺创作境界之高下,往往与创作者重“技”还是重“道”密切相关。
诗有诗法,画有技法,对创作者来说,掌握“技”并不太难,只要勤学苦练,便能驾轻就熟。而“道”的境界,则绝非常人所能企及,它需要极精微的感受、极透彻的洞察、极忘我的投入,即所谓“不疯魔,不成活”。就文艺作品而言,“技”表现为形式、工巧,“道”表现为内涵、神妙。同样写夏景,“荷风惊浴鸟,桥影聚行鱼”是“技”,“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则入“道”;同样是画“深山藏古寺”,在重峦叠嶂中露古刹一角是“技”,老和尚以瓢舀泉水入桶则为“道”……
究竟如何超越“技”的层面,抵达“道”的化境?重视美育是一条切实的路径。蔡元培说:“美育者,应用美学理论于教育,以陶养感情为目的者也。”美育以情感为核心,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宗旨,使人们具有美的理想、美的素养,具有欣赏、创造美的能力。我国传统文化里儒、道、佛三家,审美旨归总体上都是“和谐”。儒家侧重人与人关系的和谐,道家侧重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佛家侧重人与自我内心关系的和谐。雅正、飘逸、宁静之美,表面上各有不同,但究其实质,皆为“和谐”。仁爱、宽恕、谦恭、诚信的道德追求,对立统一、周而复始的圆形思维方式,刚柔并济、阴阳相生的强身健体之道,一同滋养华夏民族的身心与情感,化育“文质彬彬”的完美君子人格。先学做人,后学为文,有坚实的“美育”作为基础,“美术”方能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那么,艺术创作之“道”,当如何体察、如何感悟?“道”蕴藏于广阔的社会生活深入体察民生民情,努力开阔视野胸襟,作品才会有深刻的内涵与蓬勃的生命力。生活,是创作的“源头活水”,有了它,才情方能如“万斛泉涌,不择地而出”,一代有一代之文艺,无论形式,还是内涵,都会随时代的发展而更新、嬗变,只有投身于时代洪流,感受时代的风云变幻,才能产生充沛、澎湃的激情,才能创作出有血有肉的动人篇章。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时代风貌,引领时代风气。在阔步走向民族复兴的新时代,文艺工作者要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先行者,就要通过更多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文艺作品,书写和记录人民的伟大实践、时代的进步要求,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
“道”蕴藏于博大精深的优秀文化遗产。要多读多学,从中汲取丰厚的营养。一切文学艺术都离不开孕育它的文化传统。歌德曾说:“每逢看到一位艺术大师,你总可以看出他汲取了前人的精华,正是这种精华培育出他的伟大。”一个人的品格、修养、才思,离不开前人作品的潜移默化。只有善于从前人的精神财富中汲取营养,才能强大自己的心灵、高尚自己的品格、丰沛自己的才情、敏锐自己的艺术感受力与表现力,创造出与伟大时代相匹配的“大艺术”。
文艺创作,离不开“技术”的训练,但更得益于“道”的体悟。
(摘自赵海菱《文艺的“技”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