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还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近日,这一争论冲上了微博热搜。当现实课本和古籍上都记录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时,许多认定其是“斯人”的网友除了匪夷所思、大为震惊外,或许还有“穿越”回中学翻翻语文书并亲自确认一遍的冲动。
经考证,不同版本的教材竟然也在这一问题上产生了差异。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编辑部回应称,自该出版社1961年首次收录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文章以来,一直采用“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文本;而冀教版教材却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斯人”与“是人”两种说法并存于历经严格编辑和审定的教材中,是客观事实。
那么,两种说法孰是孰非?中华文化浸明浸昌,文脉悠长,流传下来的典籍不可胜数,经过历朝历代大范围地抄录、转载、著录,同一篇文献在不同典籍中可能存在不小的差异。如我们耳熟能详的唐诗名句“黄河远上白云间”,在明代著作《唐诗品汇》中却作“黄砂直上白云间”;更为人所熟知的《静夜思》《悯农》也存在差别较大的“非主流”版本。在我国文化中类似的“斯人”与“是人”之争,实际上屡见不鲜。
问题的核心或许不在于“谁更正确”,而在于该如何认识这种普遍存在的变化。须知,文化不是静止不动的“死物”,语言文字每天都在流变与发展当中,生机勃发。两千三百年前孟子著书之际,我国文字实质上并未统一,无论“是人”或“斯人”,其实都是经历了中华语言大变革洗礼和改造之后,被“抛光打磨”的产物。试图在文化演变当中寻找绝对正确的“唯一真理”,无异于刻舟求剑。
从另一角度来看,人类历史上有不少语言沦为只能识别,不能运用的“死语”,才真正陷入了只具备考证价值,而无应用或改变可能的悲哀境界。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孟子》在两千多年后仍然被人们广泛引用,不断参与到语言流变的进程中,这是中华文化具有持久生机和活力的佐证。因此,“斯人”还是“是人”的“正统”争论之声,恰恰是中华文化的强健心跳。
我们应该认识到,文化是人类交流使用的符号中介,其本质在于运用,而不仅是背诵。李海峰教授提出,“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语言文字流变加快,许多词语都在加速变化,以适应新的语言发音习惯。“斯人”在发音便捷程度上较“是人”有优势,也更具备“古韵”,很可能因此获得了大众青睐,造成了异于主流教材版本的“集体错觉”。这是文化变迁的大众民意选择,并非简单的谬误。
回归问题的本质,“斯人”与“是人”之争,并非大众记忆的“错漏”,而是富有活力的中华语言在近现代社会正常变迁的结果,是语言文明流变的一次“被目击”。传统文化不是已然作古的“死文化”,而是现代中华文化的根本和“来路”,它与中国人今日的生活融为一体,不可分割,自然也会随着现代生活的发展日新月异。
因此,我们不能抱着“唯一真理观”,死守三坟五典中“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说辞故步自封。
《礼记·大学》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发扬和传承中华传统文化,应该在严谨考证、完好保留、坚持扬弃的精神指导下,悦纳文化生长中产生的分歧和枝丫,鼓励理性争论,保养传统文化在当代继续发展创新的土壤和空间。
(选自《“是人”“斯人”之争》)
材料二:
既然“斯”与“是”的意思区别不大,是否还有必要较真呢?当然有必要。中学语文老师对于古文学习经常是“锱铢必较”,背诵默写一个字都不能错,这也是今天网友能够展开论辩的基础。对“斯”与“是”的较真,未尝不是中学语文学习习惯的延伸。当然更多的,还是出于捍卫经典原貌的本能,是对“是”的探索,是对“真”的重视。有网友为了找出“斯人”,大量翻找古籍刻本、教材教辅,甚至连汉语语料库都查了一遍。有疑惑就找证据,有问题就找答案,这种 “较真”的意义,其实已经超越对“斯”“是”二字的区分。历来诗人学者都注重推敲文字,汉语博大精深,每个字都有其特定的用法、丰富的含义,一字之差常常谬以千里,对“斯”“是”的辨析,是考据传统的继承,也是求是精神的传承。
在网络时代,求是精神显得尤为重要。在网络传播中,以讹传讹的情况十分多见。比如最近某影视剧中一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大为流行,但原句是“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还有不少网友对多音异形的字望文生义,张口乱读、随手乱改、误用错用,伤害了字词原本的意蕴,亵渎了汉字文化。汉字有其严肃性,咬文嚼字既要凭考据说话,还要辨其含义。字斟句酌中不仅辨了字形,也能够让人重新审视古文之美。
一场“斯”“是”之辩,恰是求“是”之辩。带着思考读文章,带着质疑看问题,论辩之中,自有真意。
(选自《“是人”“斯人”之辩,体现求“是”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