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麻田里黄灿灿
〔俄〕维克托•阿斯塔菲耶夫
夏末时节,亚麻田黑油油的土壤渐渐失去了光泽。天空呆滞而冷漠。四周欲雨不雨,灰蒙蒙的。亚麻开始成熟,沉甸甸的麻茎下垂着,颗颗种子鸟眼似的窥视大地。和谐的沙沙声在亚麻田里徜徉。土地干涸而板结养分已经消耗殆尽。它只有中午时分才能够享受到太阳当顶时散发出的炎热,尽管这种热已是很微不足道了。这时候能够听得到四周哗剥哗剥的声响,声音很轻很轻。暖烘烘的热尘在成熟的亚麻上空萦回,红铜色的小型球状蒴果里盛着的麻籽在互相冲撞,也发出簌簌的响声。夜幕降临后,大地像老态龙钟的人一样,长满了皱纹。只有在冰冷的露珠滋润之下,它才变得冷却了,松软了。野草和生在根茎部分还没有枯萎的小花不约而同地从散发着寒气的小溪把头转向成熟的亚麻田。几乎直到黎明暖洋洋的热浪一直在亚麻田上空浮动。耕地里宁静安详,甜梦难醒。
沿着亚麻田走去,你会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在散发温馨的亚麻上暖一暖手掌。有时会刷拉拉地腾起一群野鸽,扇动着毛茸茸的翅膀,把麻籽从果萌中震落,在亚麻田上方盘旋,然后向四面八方飞去。紧接着,被响声惊呆了的松鸡笨拙地四处奔逃,把亚麻田踩得凌凌乱乱。松鸡逃到地界石以后便再也飞不动了,因为丰腴的饲料已经把它们喂得过于肥胖,这些鸟中的大块头拥挤在马林树丛和枯十的柳叶草丛当中,忧心忡忡地四下张望,看一看从哪个方向有危险袭来?是谁妨碍它们从地上啄食如此美味的麻籽?地界石好似早已烧尽的俄式炉台,撤了火后仍有余温,松鸡透过褐色的眉毛遮盖的双眼仔细顾盼近处,疲倦地趴在地上,羽毛紧贴着暖融融的地界石,饱餐之后它们昏昏欲睡,竟打起盹来了。
当你去采摘马林果或者去小河畔的醋栗丛时,松鸡会一动也不动,它们很难被发现,就好像已经和它们赖以取暖和暂时栖身的地界石融为一体,可是一旦走到它们近旁,松鸡便会扇动起翅膀,扑棱棱一声猛地飞起,你会不自觉地被吓得哆嗦一下,心怦怦直跳。不过,当你弄明白没有理由大惊小怪后,为了舒缓情绪,你会长吁一口气,说上一声:“这些讨厌的家伙!”然后目送松鸡向森林里飞去。硕大的松鸡飞进笔直的山杨树林,碰掉一些枯干树叶,长时间地,像是很吃力的样子在树上爬来爬去。它们的鸟喙不知为什么微微地动了几下,梳理过身上的羽毛,随后安定了下来,自上而下地打量着熟悉的大地,眺望着松鸡在发情期时群集浪游过的远方松林,观赏着像是金子浇铸的黄灿灿的亚麻田。
亚麻田的四周规整地排放着已经龟裂了的地界石,地界石上面长满了苔葬。亚麻田里充满沙沙声、噼啪声。田中间有一条行人踩出来的小路,坑坑洼洼,积存着浑浊的水,但亚麻田有自己的生活,永恒的终古不息的生活。这种永恒赋于古老的松鸡沉静和自信。它们确信大地和田野、飞鸟和森林、天空和天体之光永远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