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从它进入人类生活之时起,就以一种超凡的对于美丽事物的感受能力向我们敞开。就像茨威格专门搜集伟大的精神性灵一样,诗专门搜集美和爱的火花。如此说来,诗人应当说是对于美之事物特别敏感的人。倘若对美丽视而不见,或者说对于美之事物毫无感觉,那么,他也就无从于心灵深处点燃激情。唯有用直觉就能洞察美的人,才是让心灵插翅翱翔的艺术家。他写比少女更秀美的文章,让人成全喜悦,让“童心”刺进被冷静理智之光弄得晕头转向、萎靡不振的坚硬裸身!
诗人首先是一些无拘无束的人。他们的内心世界经常是极其丰富的。在屈原的诗篇里,有天问,有山鬼,有离骚,有无穷无尽的美丽传说。诗人永远在天涯海角漫游,他们的关照范围,是无限广阔的。他们听千里之外松林间的风声,他们见万里之外美丽的花朵。他们凭直觉行动,然而却有着无限平静的内心,他们追求所爱之事毫无障碍,他们的自由精神,给人带来无限遐想,无限美丽。
诗人是自然的尤物。他们在哪里都是自自在在,如鱼得水。他们有了爱情就说出来,有了不满也不隐瞒。他们不是每分每秒都在反思,他们特别乐意把别人当作朋友而倾诉,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他们简直是能用生命直接说话。他们直抒己见,把遇到的人都当作是自己的好朋友。他们心里觉得自己的诗歌就是普通人的一种吟唱,他们采集民歌民谣,也把自己的诗歌送给普通人。诗歌是活在人心中的,诗人是活在人民中的。
诗人给我们带来了美。美的事物印入人心,就激起人内心的光亮,这种光亮折射出来,诗也就产生了。美是诗的养料,诗却是美的想象。诗的折射乃是放射性的,有如思想,放射出万丈光芒。这种光芒不仅可以把诗人照亮,也同样可以把人群照亮。雪莱说:诗人是在黑夜中唱歌的夜莺,但我以为诗是美的光束,一经点亮,自由自在的生命也就开始跳舞。诗是语言而不是音乐,但诗在人心中反射出的感觉却正是音乐。诗的节奏是生命的节奏,这种节奏只要合着生命舞蹈的节拍,就能引起人的共鸣。凡是在严寒的冬天进行过刻苦锻炼的人,他的性情也就变成一种善于控制的自然冲动。他既然有过了高峰体验,因此也就能善待一切。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他来说,春夏秋冬皆是诗。他这样地生活下去,总是觉得只要生命真正地自由地开了,音乐将随之而来,衬托出大自在的本意,激起人心中无法描绘的大快乐。
诗人给我们带来了和谐。诗和诗的美皆服从于天然的和谐。和谐无不出自本质的自然,而非仅仅出自于形式的排列。只要本质是和谐的,那么,诗的韵律也将是自然合拍的。诗的韵律就是人的韵律,所以诗的和谐断然也就是人的和谐。因此,诗的旋律要从人性的和谐中去寻找,而诗心却要从人的爱意中去寻找。爱是诗人的魂,它能够让废墟变成绿地。诗也是一种优美的力量,它浸润荒野,能把荒野变成鲜花铺地的天国。
诗人给我们带来了爱、喜悦和渴望。倘若诗真的能够感人,那么,诗人的热情和人格就好像闪烁的星星,它那放射性的光辉透过幻想和淡淡的哀愁,给予人类充满希望的喜悦。只有那些心中燃烧着对光和亮的渴望的诗,才能成为射入人心灵的赐福的光线。
(节选自朱孝远《诗是头朝下栽进我们生活中来的一块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