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说中风景描写的考察,可以从有效性、适度性、技术性这三个维度进行。风景描写的有效性是指小说中风景描写的必要性,是就其价值与意义而言的。在小说创作中,风景描写的有效性主要体现在其有助于人物形象的刻画,从而实现“圆形”人物的塑造要求。小说中的风景描写既可以展现人物周围的环境,又可以揭示人物的身份、气质和个性,展示人物的隐蔽心理结构,并与创作主题紧密相连。朱光潜说:“人的思想情感和自然的动静消息交感共鸣,自然界事物常可成为人的内心活动的象征。”
风景描写还有助于小说空间的构建,尤其体现在以地域空间为表征的外在物理空间和以情绪空间、哲理空间为代表的内在心理空间的开拓上。小说空间是一个虚构的艺术空间,往往由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这两个层面构成。在物理空间中最为重要的是时空的构建,时空与涉及人物出场、情节推进的风景关系紧密,比如展示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呈现时序中的自然环境,进而折射社会大环境。
小说中的风景描写是不是越多越好呢?我想这需要坚持一个适度性的原则。在有效性的基础上,风景描写过短和冗长都是一种弊病。英国小说家毛姆曾说:“黎明和夕阳、夜晚的星空、万里无云的暗天、白雪皑皑的山岭、阴森幽暗的树木……所有这一切,都会引来没完没了的冗长描写。许多描写固然很美,但离题万里。这是到了很久之后,作家们才明白,不管多么富有诗意、多么逼真形象的景物描写,除非它有助于推动故事的发展或者有助于读者了解人物的某些情况,否则就是多余的废话。”毛姆点出了风景描写的有效性问题,同时也批评了尺幅“冗长”的缺陷,暗含了风景描写应遵循适度性的原则。
许多人都有过阅读外国经典小说时因过于冗长的风景描写而被迫翻页寻找故事情节的不适阅读体验。小说是写给读者大众看的,而读者大众是一种“意义动物”。从传播学和接受学的角度来看,读者大众更希望读到的是有意义的风景,这种有意义的风景是与人物的命运、故事情节的推进和社会宏观背景相关联的,从而“通过类比获得某种对于普遍性和事物关联性的宏大感受”。
风景描写的有效性和适度性还要依赖技术性的处理。在我们所熟知的小说创作中,风景描写大都是作为一种技术手段存在,而非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诚然,风景描写需要一定的技术来支持,但绝不是因为有了技术性才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而是需要有效性、适度性、技术性三者的完美交融。
胡适曾对中国某些旧小说中风景描写的技术性缺陷提出批评,指出“到了写景的地方,骈文诗词里许多成语便自然涌上来,挤上来,摆脱也摆脱不开,赶也赶不去”。这实际上触及了某些旧小说作家陷入陈词滥调窠白中难以挣脱出来的问题。这是否也同样适用于当代某些小说的风景描写?要么缺失,要么词不达意,难以成为独特的“这一个”。
那么,怎样才能避免这种缺失与弊病呢?我觉得从技术性上而言,可以从及物的观察与呈现,处理好“动与静”“声与色”“虚与实”这三对关系,并借助一定的修辞手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可以说,风景描写如果能实现有效性、适度性和技术性的统一,就可以使自然风景和人物一样,成为小说中的一个重要角色。
摘编自徐福伟(《仰望星空与诗意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