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亦有道
江 挺
电梯门口出现了一只猫。
一定是这个夏天太热，轿厢内呼出的那股凉风吸引了它。躺在电梯门口的地上蹭凉消暑，一连数周，从早到晚，未曾离开，是一只聪明的猫。
灰白相间的毛色，毫无光泽，脊背多处斑秃且皮肤裸露，下巴歪斜，舌头搭在牙齿外面无法收回，想必是多次战斗惨败后的创伤，样貌丑陋不讨喜，由此推断也是一只常年为生存拼搏的流浪猫。
有一天，欲乘电梯上楼，猫却端坐在电梯门正中挡住去路，我承认自己并不是爱猫之人，面对这样一只丑陋的流浪猫，下意识地用脚去踢开。它被这一举动激怒了，认定我对它的生存造成威胁，瞬间爆发出恐怖的战斗力，跳腾起来朝我的小腿处狠狠挠了一爪，立即转身朝我拱起背部，龇着牙，发出尖锐的“呲呲”声。
望着腿上挠出的爪印，有些愤怒，但理智告诉我不要与一只野猫纠缠。既然躲不过就绕道走吧，所以每天出电梯时与它对视一眼，随后继续走我的路，它继续舔舐毛发，互不干扰。
妻子下班回家也发现了这只丑陋的流浪猫，不停地说，可怜的家伙，一定是被主人抛弃流落街头，身上的伤疤说明它活得不易，女人的天性让她有了恻隐之心。
晚饭后，妻子将剩下的半块卤牛肉剪成碎肉，装在塑料盒子里，让我带到楼下喂猫。我极不情愿地来到负一楼，电梯门打开，人和猫再一次对视。我端着肉立在门口，它的爪子停在半空；它警惕地盯着我，我紧张地望着它，气氛十分怪异。
我弯腰将装满碎肉的盒子放在地上，牛肉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勾住了流浪猫的身体，它猛扑过来，头埋进盒子里狼吞虎咽，甚至吃得太快，差点噎住，一定是饿了很久的。吃到一半，竟回头朝我温柔地叫了一声“喵”，我并未理会，只是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牛肉被吃得精光，它来到我身边，用屁股和尾巴蹭着我的小腿，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应该是向我示好吧。毕竟是一只流浪猫，并不讨喜的样貌，或许还带有不知名的病菌，我将它一把推开了。
从那之后，每当在电梯门口撞见，它就会迎上来，一边喵喵叫，一边用尾巴扫蹭着我的小腿。我在心里暗嘲，一点碎牛肉就让你忘了一脚之仇，虽然聪明，也斗不过人类吧。
入秋后，夜雨来得很急，暑热消失，气温骤降，那晚我夜班结束已是凌晨，疲倦的身体
被淋得又湿又冷，除了沥沥雨声，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与寂静中已沉沉睡去，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难免有生活不易的落魄情绪。
远远的，我又看见那只流浪猫。可能温度降得太快，它头尾相触蜷缩成一团，趴在电梯门口的角落里。敏锐的听觉让它迅速抬头，短暂的对视认出了我。它起身迈着轻盈的猫步来到我脚边，继续用屁股和尾巴扫蹭着我的小腿，继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这次没有拒绝它的示好，我蹲下身去，轻轻抚摸它的背，毫无光泽的毛发摸起来却很顺滑。忍不住对它说：是在等我？还是等牛肉？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纵身跳到我的大腿上，蜷缩成一团，搭在牙齿外边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着我的手。继续抚摸，凸起的脊骨格外硌手，但又异常温暖，毛茸茸的小家伙不知不觉融化了我此刻的疲倦与惆怅。
真是奇怪，几周前还嫌它丑，嫌它脏，甚至脚踢手推……但这个湿冷的雨夜，有一种温暖在迎接我回家，无法拒绝，哪怕对方是一只猫。
对于猫而言，人拥有的太多，无法想象，也无须去想，只用卤牛肉便俘获了它的心；对于人而言，猫没有了乖巧可爱的外表，就只剩下温暖的毛发与湿热的舌头，它却用这简单纯粹的温热俘获了我的心。
这种简单与纯粹让我瞬间明白了一个关于生命的道理：就算身处逆境， 【甲】 ；就算艰难求生， 【乙】 。作为人类的我，这方面似乎并不比它高明，这或许就是一只流浪猫的生存之道、生命之道。
（选自2023年2月13日《文艺报》，有删改）
| 时间 | 一连 数周 | ① | 晚饭后 | 从那之后 | 入秋后 | |||
| 事件 | 电梯门口蹭凉 | 样貌丑陋 | 挡住去路 | 狠狠挠“我” | ② | 向我 示好 | 迎上来边叫边蹭“我” | 向我 示好 |
| “我”的心理 | 肯定 | 同情 | 厌恶 | ③ | 极不情愿 | 嫌弃 | 不屑 | ④ |
我端着肉立在门口，它的爪子停在半空；它警惕地盯着我，我紧张地望着它，气氛十分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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