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但当我哀悼隐鼠,给它复仇的时候,一面又在渴慕着绘图的《山海经》了。这渴慕是从一个远房的叔祖惹起来的。他是一个胖胖的,爱种一点花木,如珠兰,还有极其少见的,据说从北边带回去的马缨花。他的太太却正相反,曾将晒衣服的竹竿搁在珠兰的枝条上,枝折了,因为无人可谈,就很爱和孩子们往来,只有他书多,而且特别。制艺和试帖诗;但我却只在他的书斋里,看见过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上面有许多图。他说给我听,曾经有过一部绘图的《山海经》,九头的蛇,三脚的鸟,没有头而以两乳当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现在不知道放在那里了。
②我很愿意看看这样的图画,但不好意思力逼他去寻找,他是很疏懒的。问别人呢,买罢,又没有好机会。有书买的大街离我家远得很,那时候,两家书店都紧紧地关着门。
③玩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的,但一坐下,我就记得绘图的《山海经》。
④大概是太过于念念不忘了,连阿长也来问《山海经》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我向来没有和她说过的,我知道她并非学者;但既然来问,也就都对她说了。
⑤过了十多天,或者一个月罢,我还很记得,她穿着新的蓝布衫回来了,一见面,高兴地说道:
⑥“哥儿,有画儿的‘三哼经’,我给你买来了!”
⑦我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赶紧去接过来,是四本小小的书,略略一翻,九头的蛇,……果然都在内。
⑧这又使我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从此完全消灭了。
⑨这四本书,乃是我最初得到,最为心爱的宝书。
⑩书的模样,到现在还在眼前,可是从还在眼前的模样来说;图像也很坏,甚至于几乎全用直线凑合,看起来,确是人面的兽;一脚的牛;袋子似的帝江,以脐为口”,还要“执干戚而舞”的刑天。
⑪此后我就更其搜集绘图的书,于是有了石印的《尔雅音图》和《毛诗品物图考》,又有了《点石斋丛画》和《诗画舫》。《山海经》也另买了一部石印的,绿色的画,字是红的,是缩印的郝懿行
疏。木刻的却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失掉了。
⑫我的保姆,长妈妈即阿长,辞了这人世,她的经历;仅知道有一个过继的儿子
⑬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