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美学或艺术学,都离不开对于“美是什么”这一问题的探讨。
对于“美是什么”的探讨在以往的美学研究中一般更侧重于理性的、抽象的思考和归纳,而忽视感性的、直觉的体验和想象。美和道一样,是无形的,是抽象的,它不是具体的实相,而是感觉对于外物的体验,心灵对于世界的映现,是心物相合的结果。由于心物不是恒定的,无论是心或是物都是变化着的,这就决定了美的映现并不是恒定的,而需要恰当的时机和必要的条件。美既不在心,也不在物,而是心物感应的结果。如王阳明论“岩中花树”:
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同样的事物对于不同人的意味是不一样的,就是同一事物在不同的时候对同一个人也是不一样的。诚如“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王勃《滕王阁诗》这句诗体现的正是年年岁岁乃至每时每刻的变化,宇宙间没有恒常不变的事物;“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这句诗中体现的是生命的倏忽易逝以及那不可挽回的时光,作为承载心灵的生命也不可能恒常不变。而恰恰在无常和多变中,心灵和外物在某一时刻的遭遇和互鉴,显现出了永恒的美。无论是“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还是“孤篇盖全唐”的《春江花月夜》都是美在艺术中的在场和呈现。
因此,我们可以说伟大的艺术可以照见美、确证美、表现美,让本来没有实相的美在可感的艺术中得以存现。也因此,我们可以说:艺术是美得以存现的精神化之客观物。美是艺术价值的永恒证词。没有任何一个事物可以完全等同于美,或者说没有一样事物是全美。美只是它自己,它既不是物也不是心,但是它可以在物也可以在心,它可以存现于物也可以存现于心,美通过心物相合向我们敞开其全部意义的同时,赋予人最充分人性化的生命体验。因为让美存现于心灵,是人性本能的追求。唯有在充分人性化的审美体验中,人才真正体验作为人的尊严和价值,才切实地感到自己不是低级的生命现象。
美存现和敞开的过程就是意象生成。美本身无形无象,但可以通过有形有象的事物,通过意象生成显示其自身。美通过心灵而得以显现,显现的具体形式就是心象,也就是意象。这就好比人的力量要显现,可以通过拳头,但我们不能说拳头就是力量,但没有拳头,力量就无从显现。力量之为力量,总要找到一个显现其自身的方式。对于美的理解和把握,仅仅依据知识性的、概念性的认知是有限的,仅仅依据理性和抽象的思维是无法把握的,无论是美的研究还是美的创造都离不开体验和亲证。“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陆游《冬夜读书示子聿》美学研究和美的创造也如此,都不能得来于纸上,而是躬行亲证的结果。
(节选自顾春芳《美的存现和敞开就是意象生成》)
材料二
实用的态度以善为最高目的,科学的态度以真为最高目的,美感的态度以美为最高目的。在实用态度中,我们的注意力偏在事物对于人的利害,心理活动偏重意志;在科学的态度中,我们的注意力偏在事物间的互相关系,心理活动偏重抽象的思考;在美感的态度中,我们的注意力专在事物本身的形象,心理活动偏重直觉。真善美都是人所定的价值,不是事物所本有的特质。离开人的观点而言,事物都浑然无别,善恶、真伪、美丑就漫无意义。真善美都含有若干主观的成分。
就“用”字的狭义说,美是最没有用处的。美的事物如诗文、图画、雕刻、音乐等等都是寒不可以为衣,饥不可以为食的。然则我们又何必来讲美呢?人性本来是多方的,需要也是多方的。真善美三者俱备才可以算是完全的人。人性中本有饮食欲,渴而无所饮,饥而无所食,固然是一种缺乏;人性中本有求知欲而没有科学的活动,本有美的嗜好而没有美感的活动,也未始不是一种缺乏。真和美的需要也是人生中的一种饥渴——精神上的饥渴。
人所以异于其他动物的就是于饮食男女之外还有更高尚的企求,美就是其中之一。
是壶就可以贮茶,何必又求它形式、花样、颜色都要好看呢?吃饱了饭就可以睡觉,何必又呕心血去作诗、画画、奏乐呢?“生命”是与“活动”同义的,活动愈自由,生命也就愈有意义。人的实用的活动全是有所为而为,是受环境需要限制的;人的美感的活动全是无所为而为,是环境不需要他活动而他自己愿意去活动的。在有所为而为的活动中,人是环境需要的奴隶;在无所为而为的活动中,人是自己心灵的主宰。这是单就人说,就物说呢,在实用的和科学的世界中,事物都借着和其他事物发生关系而得到意义,到了孤立绝缘时就都没有意义;但是在美感世界中它却能孤立绝缘,却能在本身现出价值。
照这样看,我们可以说,美是事物的最有价值的一面,美感的经验是人生中最有价值的一面。
(节选自朱光潜《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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