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一座园林的面积和空间是有限的,为了扩大景物的深度和广度,丰富游赏的内容,造园者常常运用“借景”的手法,收无限于有限之中。大观园是一所宅园,它一无远山近景可依,二无茅屋寺庙凭借,然而曹雪芹别出心裁地把自然界各种美好的东西组合到园中,创造出一种独特的借景方式,通过“形”(园中人物、建筑、动物)、“声”(琴笛丝竹、小桥流水、吟诗作赋)、“影”(人、树、云、动物、月影)等使园中静态的建筑、山石和园中动态的人物、禽鸟、溪流、植物(四季变化)等相映成辉,这样互相补充的处理就达到了巧妙的借景目的。如七十六回,先写贾母等人在凸碧堂赏月“见月至中天,比先越发精彩可爱”,后写远处笛音“猛不防那壁厢桂花树下,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吹出笛声来”,再写黛玉、湘云在凹晶馆所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馆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真令人神清气净”,最后写黛、湘二人拾扔小石头“只听打得水响,一个大圆圈将月影激荡……却飞起一个白鹤来,直往藕香榭去了”,于是溶景入诗,逼出了二人“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绝妙好辞。圆月、绿树、风声、水声、云影、花荫全融合在大观园的美景之中了,使时间、景色、人情互借互生、融为一体。
曹雪芹对中国传统造园理论既有继承又有突破,而突破、创新占有更重要的位置。在以往的园林借景中,大多都是对静态事物的借用,但大观园的借景手法,在曹雪芹的笔下加入了动态的人物、动物,园中对诗、赏月、葬花既为《红楼梦》不可或缺的情节,同时也为大观园提供了美景,幅幅画面为大观园的四季景致增色不少。
(摘编自谭巍《大观园造景手法体现的曹雪芹艺术思维》)
材料二:
曹雪芹所设计的大观园,虽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但我们也可从中品味出创作者的匠心,得以从中窥探曹雪芹的艺术辩证思想。
四十二回宝钗在谈到大观园时说:“这园子却是像画儿一般,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不多也不少,恰恰的是这样。”园林和绘画本来就有相通的艺术规律,用绘画的章法来布置园林,园林也必然体现出绘画中的一些规律,如像绘画那样讲究“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曹雪芹借助薛宝钗之口提出的远近、疏密、主宾、添减、藏露(还有高低、大小)等等,也都是我国古代许多画家(或评论家)所提到的章法。他是运用绘画中的这些章法、布局来设计大观园的。
我们且看曹雪芹在描绘大观园时是如何体现艺术中的辩证关系的。比如藏和露,当十七回中贾政一干人进入正门之后,“只见一带翠嶂挡在面前”。贾政说:“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之景悉入目中,更有何趣?”由于有这一带翠嶂挡在面前,使得进入园门的人们不能一览无余地把园内景色“悉入目中”,这便是藏而不露。再加上“曲径通幽”的题额和羊肠小径,更使游人产生一种对园内景物幽邃莫测的感觉,因而更加引人入胜,这便是艺术中的含蓄。当他们出了山洞之后,才别有洞天,豁然开朗,“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这是露,是藏然后露;然而,露中又有藏——“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亦藏亦露,半藏半露;然后,“出亭过池”,观览了山石花木,才“忽抬头见前面一带粉垣,数槛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真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曹雪芹就是这样运用文学语言,把大观园中的藏和露这一艺术辩证关系,很精妙地描绘出来,一幅手卷是随着卷中人物的活动而展开的。因此,这种描绘又是一般的绘画难以表现的,因为景物的藏和露是通过游人的视觉产生的,而游人又是沿着一定路线走的,即使是用长卷,也只能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表现,互相之间难以通过人物活动联系起来,有点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吧。曹雪芹的描绘,很有些像动静相生,空间与时间相结合的现代电影镜头。这种语言的描绘产生了完美的效果。
再如高和低的对比,曹雪芹也有很好的描绘。七十六回史湘云就说道:“这山上赏月虽好,总不及近水赏月更妙。你知道这山坡底下就是池沿,山坳里近水一个所在,就是凹晶馆。可知当日盖这园子时就有学问。这山之高处,就叫凸碧;山之低洼近水处,就叫凹晶……可知这两处,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竟是特因玩月而设此处。有爱那山高月小的,便往这里来;有爱那皓月清波的,便往那里去。”这就是这一风景小区的特色。在凹晶馆近水赏月之妙,曹雪芹还有描绘:“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真令人神清气净。”曹雪芹将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的凸碧堂与凹晶馆和特定的时令——中秋赏月,融合在一个画面之中,构成大观园中一景。想象此情此景,倒“真令人神清气净”。
(摘编自顾平旦、曾保泉《文学、绘画与园林——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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