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在唐人心目中,江南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区。作为独特的文化区域,“江南”是“佳丽地”,是“好山水”,江南的山水、特有的物产植被以及经济地位是形成其特有文化品格的重要因素,也是唐人心目中这个文化区域所独有的元素。美学研究者刘士林先生认为“诗情”与“审美”是江南文化的本质特征。而笔者认为,“文化江南”应当由山、水、诗、书四个维度构成。这里的“诗”是指广义的文学,“书”则是指书以及与之有关的撰写、制作、流通、存藏等技术,产业与运作制度。
因此,可以说,“文化江南”的形成过程,就是江南山水不断对象化、审美化、人文化的过程。在此过程中,“诗”与“书”是山水审美化、人文化的重要推动力;与此同时,作为审美对象与自然禀赋的山水,也为江南文学的发展与书籍产业的勃兴提供了滋养与资源。山水与诗书互相形塑,造就了风格独特的“文化江南”。作为客体的自然山水与作为主体创造物的文学、书籍互相成就,互相促进,而作为主体的诗人的实践活动即是这种互相交融的原动力。“文化江南”的形成过程是作为主体的诗人发现并创造江南的山、水、诗、书的过程,也是江南山、水、诗、书滋养、形塑“人”的过程。
晋室南渡之后,陶渊明在九江发现了田园山水,谢灵运、孙绰则在浙东发现了山水的价值。诗人将山水客体化为认识的对象,发现了山水的价值,而山水融入了主体,成为诗人生命的一部分。宋代词人辛弃疾在信州所写“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则更是将山水主体化,让人处于客体的位置,人成了山水的对象。对于江南山水与诗(文学)的关系,刘勰《文心雕龙》提出文学“得江山之助”的命题。中古以降的诗人文士对此多有阐发,认为江南山水不仅提供了文学创作的素材,也形成了文人独有的风格特征。浙江省近年也提出“以诗(诗词曲贼)串文”“以路(水系古道)串带”,分别绘就浙东唐诗之路、大运河诗路、钱塘江诗路、瓯江山水诗路“四条诗路”,正是走在历史的延长线上。
(摘编自冯国栋《江南的山水与诗书》)
材料二:
山水体现了道的特性,由山水可观天道。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悉,故几于道。”水能滋养万物,不会因为相争和冲突而破坏自然的和谐有序。水处于卑微的位置,却彰显了上善、至德和圣人的无为而治,水之“道”有益于心性涵养和政治治理。水为天下至柔至弱之物,却能击穿石头等坚硬之物,以弱胜强,以柔克刚。南朝宋画家宗炳表示,“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山水以其形质之美更直接鲜明地呈现“道”,使仁者在静观山水之中国悟道而喜悦。这也印证了孔子所说的“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按照朱熹的解释,“知者达于事理而周流无滞,有似于水,故乐水;仁者安于义理而厚重不迁,有似于山,故乐山”。事理像水一样变动不居,义理像山那样永恒不变。山水形成一种互补,将变化与恒常融为一体。通过在山水间游走、居住、体悟、静观,人们可参透天地之道、治世之道,成为智者或仁者,抑或兼容两者。
“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山水的自然本性充分体现了“道”和“至德”。水大不可极,深不可测,润泽万物,入于无间;而高山仰止,为万民所瞻。山水最能彰显道的本性,是人悟道的直观对象。中国的山水文明展现了“配对”的思维方式,而非西方式的组合逻辑。“山水”融合了静止与流动、恒常与变化、透明与晦暗、密实和稀疏、整体与部分、阴阳、虚实、高低等两极的概念。人在山水里通过“回到源头”可取得新的兴发,汲取新的能量和源头上孕育般的活力,从而解除身心的对立,回到最好状态。
山水赋德、山水比德、山水兴德也是中国山水文明的特质。《诗经》中有大量描述山水的意象来传达道德教诲,山水赋德是通过展示山水的原貌来喻指人的德性。山水比德也是常见的传统用法,如《诗经·鲁颂·泮水》反复提到“思乐泮水”,在泮水中采菜,在泮水边上饮酒,表达对德政的歌颂。诗中还进一步由山水兴德,引申出君王要通过修明德性而兴邦安民。《诗经·小雅·南山有台》也以山比德,用南山北山各种草本植物起兴,赞颂具备诸种德性的贤人君子,称其“德音不已”。《诗经》的首篇《关雎》更是借助河流水鸟植物的比兴,歌咏“后妃之德”,“风天下而正夫妇”,使淑女配君子,而进贤思才。君子从起先的“寤寐求之”“辗转反侧”逐渐转变为以琴瑟钟鼓之礼相迎,心性从自然的情爱冲动转向礼仪贤德,使性情和德性获得涵养。山水天地间美好的景、物、人和生生不息的劳作,可激发人不断完善自身,走向道德人生。
(摘编自林志猛《中国山水文明与精神的超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