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透过《红楼梦》中的饮食活动,我们不仅可以窥探到小说人物的内心世界、他们的欲望和疾病、了解到贾府“忽喇喇似大厦倾”的内因和作者的创作意图,还能把握到从后台走到前台来的隐含着的作者的脉动。与其他如《儒林外史》等小说详细到将食物的制作过程也完美呈现出来的手法相比,《红楼梦》的作者从来没把食物本身作为讲述的重心,相反,小说中的饮食的隐喻更为深厚与丰富。
黛玉死亡的命运在小说创作之初便基本确定了,因此黛玉从一出场,就一再强调药在她的食中所占的比例:“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而后在小说总共提到的15次黛玉吃进的东西中,有7次只有药,别的一概不提。剩下的饮食便是“平素十顿饭只好吃五顿”,不仅不能保证一日三餐的正常进餐频率,每餐的份量也非常少,动辄便是“喝了两口稀粥”就算是一餐饭了。到了第六十二回,索性连茶也不能多吃了。吃得越来越少,是作者对黛玉之死的伏笔之一。习惯的改变和情志的失衡是她殒命的重要原因。对饮食的需要和欲求的不断膨胀,暗示着贾府倾斜失衡的道德天平。“从旧年一立厨房以来”,大观园中主子奴才在吃上产生的纷争更是不可胜数。贾府之人,从上到下,都在“为了吃”和“如何吃”上不断地打破规矩、僭越、毁坏礼教。他们并没有明确地与制度、习俗和律法作对,但为了吃饱、为了吃得有身份体面、为了获得更好的食物供给所体现出来的各种私欲的不断膨胀与无法收敛的可怕状况,充分证明了这个家族在道德上的彻底失衡和无力回天的悲哀。
《红楼梦》中写了很多次宴请和聚餐,作者利用了中国人用来制造和谐的宴饮场面,来凸显的却是不可阻挡、不可遏制、不能冰释、不可调和的各种人际关系中的复杂矛盾和冲突。宴会本来是“求同”,是希望亲友和谐相聚,但在关系复杂的大家世族中,每一次聚餐都要面临性格的冲突、行为的错落和矛盾的集聚与爆发。作者将几乎每一次重要的宴会都设置成故事发展的高潮点,集中揭示家庭内部人事关系的复杂和家族事务的繁杂及不利处境。《红楼梦》中唯一一次分食的宴会恰好在贾母宴请刘姥姥的时候,这或许是作者有意识的安排。他可能无法想象或者忍受刘姥姥、板儿和贾府的贵族们在一个盘子中平等取食的场面,也不想描绘一个不可能存在的阶级融合的场面。
作者对饮食描写的选择没有停留在名称和色香味的表面,而是从这个关乎人类生存的行为上发现它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地位和影响。
(摘编自夏薇《<红楼梦>饮食中的隐喻》)
【材料二】
情节来源于现实生活,是对人们日常生活事件的进一步加工。以此视角为衡量基准来检视《红楼梦》,我们发现,《红楼梦》中的日常饮食具有重要的叙事结构意义。
曹雪芹除了利用谶语、判词等常用的手法预示小说中的人物结局外,《红楼梦》中的日常饮食情节描写也同样具有叙事中的预示功能,这种描写能为后文情节作铺垫和预示,埋下伏笔,与文本内容前后呼应和对照。如第七十五回贾母吃饭的情形,贾母留尤氏在房中进膳,探春也在房中,贾母便命探春与自己和宝琴一起吃。只因多了一位姑娘,老太太的饭便“短了些”,贾府中最尊贵的老太太的饭桌供应尚且如此紧张,充分显现出贾府富贵的时代已过。在《红楼梦》中,某一段情节的进展往往是有线索的,常以某样食品牵扯出一个事件,起到推动情节发展,暗示后文结局,使其充当情节发展过程中的脉络和线索的作用。曹雪芹能利用文章中所有用到的要素服务作品,饮食描写便是其中极其关键的要素之一。
《红楼梦》的日常饮食描写还具有在活动中描写人物、塑造人物性格的功能。通过饮食描写中的正面、侧面或间接描写,塑造出一个或多个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林黛玉刚进贾府时,第一餐是不熟悉贾府规矩的,但却能跟着别人有样学样,没闹出笑话,体现出她谨小慎微、聪颖敏感的性格。《红楼梦》还描写了宴饮上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如行酒令、讲笑话、演戏等,这些活动不仅活跃了宴席上的气氛,丰富了故事的情节,展现了不同人物的思想、性格及遭遇,人物形象也更加真实立体,同时还预示了个人和家族难以避免的悲剧性结局。
《红楼梦》虽然不是一部饮食专著,但因其中描写了种类繁多的食物和丰富多彩的饮食活动,使得其对中国18世纪中叶以前的封建社会传统饮食文化和家族文化的描写有着很高研究价值,具有重要的文化表现功能。许多描绘在文化功能方面传达出了中国饮食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信息,引得饮食文化研究者去考证,厨艺家们亦照书试做,其中的文化信息值得进一步研究。
(摘编自董宇婷《饮食文化视域下的<红楼梦>叙事及表现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