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的诗歌影响广泛而深远,晚唐张为称白居易为“广大教化主”,白氏获得这样的称号,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坚持“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一原则回应了当时文艺创作遇到的挑战,符合社会发展的现实需要,获得了后世广泛共鸣。
我国在魏晋时进入“文学的自觉时代”,对文体、内容等的研究使文艺开拓出新的天地。但过犹不及,片面重视形式、忽视内容的倾向一直存在。如六朝骄文讲求对偶、声律,脱离生活;中唐“大历十才子”追求丽辞、精于雕琢,反映的生活较为狭隘。而唐自安史之乱后,进入藩镇割据、民不聊生的阶段,文人们罔顾现实而空玩文字,背离了士人的责任,也扭曲了文艺的主要功用。于是韩愈、柳宗元等发起“古文运动”,务求恢复文章质朴自由、言之有物的传统;白居易、元镇等发起“新乐府运动”,倡导诗歌承续《诗经》和汉魏乐府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功能。除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白居易还提出一些相关的主张,如诗歌应“救济人病、禅补时阙”,诗人应“志在兼济、行在独善”。
“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白居易的诗文创作忠实地践行了他的上述理念。不论他在入仕初期,还是在朝为左拾遗,抑或被贬地方,都有许多作品深刻地反映社会现实,如《新制布袭》言:“安得万里裘,盖襄周四。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悲悯情怀与杜甫一脉相承。白居易的讽谕诗是他现实主义精神的杰出代表,其中《观刈麦》《卖炭翁》等,都是广为人知的名篇。而其讽谕之作中却绝无怨毒,只是“愿得天子知”,以达到辅助君王革新天下的目的。与“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原则相关,他在诗歌创作中力避艰涩,追求平易,形成了朴素的美学风格。关注现实、语言平易并不意味着艺术性减弱,他认为“韵协则言顺,言顺则声易入”,他非常重视以和谐的韵律连缀诗章,《琵琶行》《长恨歌》等作品皆为平易而美的佳作。
回顾中国古代文学史,那些获得崇高声誉的文学艺术家,如屈原、废信、杜甫、陆游、辛弃疾、郑板桥等,也多是和白居易一样,为时而著、为事而作,“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中国文学自《诗经》、楚辞起,就形成了抒写人生、关注现实的传统,后经历代诗教的强化,遂成为民族的审美文化精神。这样的美学传统,使文学艺术总能反映人民的悲欢、时代的风云,成为裨补时阙、塑造民族灵魂的丰厚滋养。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切有价值、有意义的文艺创作和学术研究,都应该反映现实、观照现实,都应该有利于解决现实问题、回答现实课题。”这样的创作观念,正是对传统文艺精神的继承和提升。当前适逢改革开放取得辉煌成就的新时代,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为文学艺术家施展才华提供了无尽的可能,“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精神,自应被发扬光大,并被赋予时代内涵。
(摘编自马奔腾《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