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词源,折柳成词最早见于《诗经》的“折柳樊圃,狂夫瞿瞿”,此处折柳只是用来编织菜园篱笆,并非用于送别, 当不能以之为折柳赠别的源头。.折柳送别习俗见载于汉代《三辅黄图》,谓长安东跨灞水造桥,汉人送客到灞桥,折柳赠别。隋代无名氏《送别诗》以点点杨花、枝枝柳条写离愁别绪,“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是较早以折柳寄情的送别诗。
唐代灞桥折柳送别已成唐人风习。宋人程大昌《雍录》说: “汉世凡东出函、潼,必自霸陵始,故赠行者于此折柳为别也。李白词曰‘年年柳色,霸陵伤别’也。王维之诗曰: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益授霸陵折柳事而致之渭城也。……故维诗随地纪别,而日渭城、阳关,其实用灞桥折柳故事也。”历经积淀,灞桥折柳已成原型意象,在后代送别文学中反复使用。
离别赠物是中国古代祖饯礼仪的重要组成部分。诸侯交聘,王侯贵族间赠物表意,郑重其事。先秦《大雅》、中载送别韩侯以“乘马路车”,确保离人旅途平安,并以精美佩玉弥补空间距离和时间隔离的伤感,缩小心理距离。普通平民四外谋生,聚少离多,表达离别私情则以“木瓜” “琼琚” “芍药” “杂佩” “彤管”互赠,小小物品既是信物,又是别后睹物思人的媒介,无论贵贱,唯在有情。
古代士人僚吏、好友嘉宾, 长亭饮饯、 离夜叙情、马上相逢、 别浦执手、 客中送客, 难以组织正规的祖饯仪式,也无法精心准备赠品。唯柳树插枝即活,遍植各地,就地取材,折柳寄情便成为最佳选择。
送人以物固然可以有睹物思人的效果,然其深刻度相对于语言来说又逊一筹。古代士人认为,富者赠人以财物,属庶人之交;仁者送人以言,属君子之别。《史记》载孔子拜见老子,临行之际,老子赠之以警语,告诫离人如何处世,为人应当从现实出发,不必拘泥于古训。《孔子家语》载子路辞行孔子时,在赠车与赠言中选择后者。
先秦诸子送人以言偏于理性,为离人分别之后直面社会、解决生活中大小杂务提供指导,这是留者对于离人前路艰辛、未来叵测的深切忧虑之情的理性表达。这些诚语与祝辞祈求路神保佑行人前途平安一样,是面向未来的。随着文人交游越来越广泛,同僚好友之间的分别,无论是源于升迁、罢黜,或是,其他原因,都逐渐忽略烦琐仪式,也无须警示赠言的严肃架子,哲理性的话语与敬神的祈求转换为感性的分别倾诉,送别诗的诗性语言具备哲理语言的深刻度,富于更高的感染力。送别时的实物逐渐虚化,柳、酒、.草、水、长亭、古道、别浦、灞桥、啼猿等成为送别诗意象,折柳寄情、长亭怨别、兰舟执手、千里相送等日渐成为送别诗描摹的经典动作。
“于其将行也,则有饯送之礼。然饯人以物,不若饯人以文,送人以酒,不若送人以言。盖物之意有尽而文之意无尽,酒之味有穷而言之味无穷也”,一切活动都在为送别诗文作铺垫。中国古典送别文学源远流长, 离别赋、送别词、赠序与送别诗在文体上互补相生;.送别歌、送别图、踏歌舞等丰富送别诗的艺术表现形式,诗、乐、舞、书、画多位一体,共同组成中华民族独具特色的送别文化。
(摘编自叶当前《折柳寄别情,一起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