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使今天的孩子感动
①“如何使今天的孩子感动?”这一命题的提出,等于先承认了一个前提:今天的孩子是一个一个的“现在”,他们不同于往日的孩子,是一个新形成的群体。在提出这一命题时,我们是带了一种历史的庄严感和沉重感的。我们在咀嚼这一短句时,就觉得我们所面对的这个群体,是忽然崛起的,是陌生的,是难以解读的,所以也是难以接近的。我们甚至感到了一种无奈,一种无法适应的焦虑。
②但我对这一命题却表示怀疑。
③今天的孩子其生活环境确实有了很大的改变,他们所面对的世界,已不再是我们从前所面临的世界;今天的孩子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生理上,与“昨日的孩子”相比,都起了明显的变化。
④然而,今天的孩子与昨天的孩子,甚至与明天的孩子相比,都只能是一样的,而不会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今天的孩子,其基本欲望、基本情感和基本的行为方式,甚至是基本的生存处境,都一如从前;这一切“基本”是造物主对人的最底部的结构的预设,因而是永恒的;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变化,实际上,都只不过是具体情状和具体方式的改变而已。
⑤由此推论下来,孩子——这些未长大成人的人,首先一点依旧:他们是能够被感动的。其次,能感动他们的东西无非也还是那些东西——生离死别、游驻聚散、悲悯情怀、厄运中的相扶、困境中的相助、孤独中的理解、冷漠中的脉脉温馨和殷殷情爱……总而言之,自有文学以来,无论是抒情的浪漫主义还是写实的现实主义,它们所用来做“感动”文章的那些东西,依然有效——们大概也难再有新的感动招数。
⑥“如何使今天的孩子感动?”我们一旦默读这一短句,就很容易在心理上进行一种逻辑上的连接:只有反映今日孩子的生活,才能感动今日的孩子。我赞同这样的强调,但同时我想说:这只能作为对一种生活内容书写的倾斜,而不能作为一个全称判断。感动今世,并非一定要写今世。“从前”也能感动今世。我们的早已逝去的苦难的童年,一样能够感动我们的孩子,而并非一定要去写他们处在今天的孤独中,我们表示了同情时,才能感动他们。若“必须写今天的生活才能感动今天的孩子”能成为一个结论的话,那么岂不是说,从前的一切文学艺术都不再具有感动人的能力,因而也就不具有存在的价值了吗?岂不是说,一个作家十几年、几十年乃至一辈子的经验都不再具有文学素材的意义,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随风而去了吗?
⑦再说,感动今世,未必就是给予简单的同情。我们并无足够的见识去判别今日孩子的处境的善恶和优劣。对那些自以为是知音,恨随意地对今天的孩子的处境作是非判断、滥施同情而博一泡无谓的眼泪的做法,我一直不以为然。感动他们的,应是道义的力量、情感的力量、智慧的力量和美的力量。而这一切是永恒的。
⑧追随永恒——我们应当这样提醒自己。
(文/曹文轩,基于命题需要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