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
①行军叶多是白天里不走,尽往夜堆里钻。天刚接黑,这支顶着高粱花子、扛着些“汉阳”“老套筒”的百十号人的连队,坚决地执行着刘邓首长的命令,天天都在急行军。
②刚当上解放军的卢守坤有点搞不懂了,大家没日没夜地行军,怎么还精气神十足?卢守坤一路上脚板子急促促地可不敢停。就是瞌睡了,闭着一只眼睛,脚板子还照样走得直溜。这功夫练的,整个人就像是队伍里的一只零件。回回走到宿营地,兵们横七竖八地直打呼噜。当斑长的得给大伙儿烧水烫脚还要挨个儿挑脚泡。
③他的班长也是去年从那边(指国民党军队)举着手过来的,一年多就入党了。听他自己也说过,刚过来,哭过好几回,哭一次,人就清醒了一次,这边叫“挖苦根,倒苦水”。
④1946年内战全面爆发,三出陇海七战鲁西南的刘邓大军神出鬼没,于大踏步前进和大踏步后退之间拉出来不少的战机,一度使国民党军尴尬至极狼狈不堪。
⑤这又是一个晚上,天还是黑得像黑煤一样,零碎的冬雨叩在脸上生生地疼,前胸后背已经汗透了,外面的衣服冻得像是披了层盔甲,里面的贴内小褂凉飕飕地冰着心窝子。队伍还在悄然流淌着,卢守坤有些累了,一路都是黄泥巴地走起来太费鞋了。虽说根据地老百姓送过来的黑布鞋,穿着好是好,不磨脚也很少打泡,一路如风还不带响声,可就是合脚的少,做的时候又没个尺码,都是一水的千层底,厚厚的掂上一掂,仿佛听到村长们挨家挨户动员村氏打布鞋时,满院满屯满山洼子里呼呼啦啦吟唱一片的麻绳拉扯起来的乡土歌谣。一村一庄地收上来,太平车推过来这么一倒,一连连人马排过来,见人穿上一双,调换不到大小的只好凑合着对付。班长们说了,大一点也不打紧,男人家扛枪开炮的,脚大走四方嘛。
⑥卢守坤刚来有点不好意思,最后捡了双小的,这一双掂在手里,瘦得紧巴,脚趾头夹得生疼。他索性用刺刀挑了点鞋帮子,前几天还好,两天一过,一路的黄泥巴下来,鞋口说松就有点塌了,这不,稀糊糊的泥巴地一粘,靴子掉了。黑咕隆咚的不太好摸,还弄了一手泥。身子一弯下来,任队伍从旁边嗖嗖地过,班长跟了过采,小声地说:你别乱动,我来。
⑦班长就是班长,三把两把就摸到了。卢守坤伸脚一套,就是刚刚丢下的那只,鞋内的余温还在呢。
⑧脚底渐暖,夜色渐薄。卢守坤看到前面班长的步子隐约间一颠一颠的不大平稳起来。是刚才帮自己找鞋子时被后面的人撞了腿?还是脚底下生了泡?卢守坤有点不明白了,无耐行军的队列里也不好问话。班长有副好脚板,行军时总爱替别人扛枪,战士们向他夺,他都不肯放,还说:我有的是劲,不信你们谁有本事缴获老蒋一门山炮,我再扛给你们看看。
⑨长的脚崴了?那也是给自己找鞋弄的。卢守坤心里毛了。班长呀班长,你这不是让我难受吗?
⑩前进的队伍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把黑幕四合的天地犁开了一道缝隙,天色渐渐地明朗了,卢守坤这下看清楚了他的脏长。班长的一只脚上光光的,只是一层清湿的绑腿。那只鞋呢?再一看自己的脚上:怎么两只不一样呢?是班长的鞋?班长…班长你一路光脚呢,这么远的路,怎么走过来的?
⑪班长!卢守坤心头一热,他沿着班长王克勤同志的肩头放眼望去,冬雨已住,东方欲晓。一不留神的功夫,那轮1946年深冬的朝阳,早已跃上了这支队伍的头顶,一笑一笑的,亲亲这个又吻吻那个,没几下太阳的脸蛋蛋就红得有些发紫了。
(节选自《解放军报》,有改动。)
A文段:这支精神头十足的队伍,怎么这么长呢?前不见头后不见,实在是太长了,越来越长了……
B文段:解放战争结束以后,我和班长因工作原因,失去了联系,但我每每想起我的班长王充勤同志,都会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