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中青报:在书房写作和在其他地方写作,感觉有什么不同?
冯骥才:作家的书房,是作家最不设防的地方,因为你的一切想象、思想在书房里都是赤裸裸的,都要真诚地表达出来,读者不需要看一个虚假的字。同时,书房又是作家向外射子弹的战壕,是安顿自己心灵的地方,是诗情画意的地方。
中青报:你觉得中国文人的书房有什么共同的特质吗?
冯骥才:中国文人的书房,我觉得有两个特质:一是很强的书卷气,没有浮夸没有享受,是一个纯精神的地方;二是琴棋书画,中国人讲究触类旁通,屋子里一般有一些相关的东西。
中青报:你去过别人家的书房吗?喜欢谁家的书房?
冯骥才:我进过不少作家的书房,从冰心、孙犁到贾平凹,我相信那里的一切都是作家性格的外化,或者就是作家的化身。
(摘自《冯骥才:书房是作家不设防的写作场》)
材料二:
书房,是传统中国社会最重要的生活空间之一。书房不但为历代中国知识分子提供了一个修身养性、读书抚琴的处所,还为他们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助力。早在汉代,文学家张衡就曾称赞自己的书房可“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
可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书房本身就是一个具备艺术体验、阅读写作与图书收藏等多元功能的空间。不同的书房,代表了不同的中式生活美学。
科举取士本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长期以来实现政治抱负的唯一通道。一些文人墨客却因时运不济、命途乖蹇,不是屡试不第就是遭受打压,不得不寄情于山水与诗酒之间,形成了中式生活美学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名士之美。
名士们的书房必有另一番情趣。最知名的当是唐代诗人刘禹锡的“陋室”。这间因千古名篇《陋室铭》而流芳百世的书房,见证了刘禹锡等名士们的生活美学。
既是“陋室”,当然不求气派奢华,也不求满壁藏书,不必有“丝竹”声这种奢侈品,更不能堆满案牍公文,变成一间要务繁忙的办公室,但一定要具备“台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自然朴实,要有“鸿儒”们的雅集,从而满足名士们清新淡雅的精神需要。这种因各种“陋室”而孕育出的名士之美,从魏晋的“竹林七贤”到刘禹锡,再到八大山人、郑板桥,一直延续至今。
两宋以来,中国的海外贸易逐渐兴盛,及至明清两朝,器物之美到达顶峰。各类文房雅物、金石碑版,竞相成为文人士大夫们的最爱,书斋应运而生。
与简朴的“陋室”不同,书斋一定要繁复讲究。明清之际有两部书,就是讲书斋的陈列、布置,一部是文震亨的《长物志》,另一部是高海的《遵生八笺》。在《长物志》中,文震亨认为,书桌应当“设于室中左偏东向,不可迫近窗槛,以逼风月”,而高濂更是要求书斋里要准备“卧榻”,目的在于读书劳累了可以“偃卧趺坐”,宛如今日许多人在书房里放置的沙发。
当时文人还要求书斋必备植物,得有一只大水缸养鱼,还必须要弹琴奏乐,甚至常备金樽檀板,演唱当时最为流行的昆腔。有条件的,还需陈列一些金石碑、名家字画等古玩艺术品,经常邀请朋友来鉴赏分享。书斋里的家具一定是紫檀或是黄花梨木料,瓷器必定是哥窑,一切都有讲究。
明清书斋,见证了中式生活美学的极致:繁复之美。文人们不但践行、推崇这种繁复之美,而且还将其理论化,除了前文所述文震亨与高濂的两本书之外,还有李渔的《闲情偶寄》、张大复的《梅花草堂笔谈》等著述,均对此颇有研究。
无论是陋室还是书斋,它们最大的差异,是在生活美学上的审美情趣不同,要说藏书,其实都不能算规模宏大,多半收藏一些经史子集的常备书或是少量私刻、坊刻的善本。因为印刷技术有限,古代中国大部分私人书房都不可能有巨量藏书。
但在中国历史上总有一些真正对得起“汗牛充栋”这个词的书房。那就是兴起于明清时期江南的藏书楼。动辄几十万卷的藏书量再加上与之相辅相成的园林、水法及木质建筑的藏书楼,共同反映了中式生活美学中的另外一端:极致之美。
最著名的代表,当属宁波范氏的天一阁,其主楼是一栋“面阔六间的两层硬山顶”“坐北向南,左右砖登为垣,前后檐上下俱设窗门,其梁柱俱用松杉等木”的楼阁,并且“凿一池于楼下”,其风景“曲岸弯环,水漾涟漪,堂之影、亭之影、山之影、树之影,皆沉浮波中”。这种奢华的园林景观与几十万卷藏书交相呼应,可谓极致之美的典范。
清代,江南藏书楼数不胜数,除了宁波天一阁之外,还有嘉兴项氏的“天籁阁”、朱彝尊的“抱曝亭”以及晚清陆心源创办的“皕宋楼”“十万卷楼”“守先阁”等。乾隆帝曾称这类藏书楼之多令他“指不胜屈”。这也是当时江南经济繁盛的重要见证。
(摘编自韩晗《书房里的生活美学》)
材料三:
我们把书房称为书斋,是因为“斋”本义是斋戒的意思。古人认为读书是件清心凝神的事,该抱着一种虔诚的态度,因而书房以多“斋”命名。如王安石的“昭文斋”。除了“斋”字,古人书房取名还有用堂、室、屋、楼、馆、阁、轩、舍、居、庐、庵、山房等等,各有寓意。堂,许慎《说文解字》:“堂,殿也。”其特征是高大、宽敞、明亮,所以文人学者起斋名用“堂”者颇多。也有种说法,“堂”有学堂之意,书斋名里头带着“堂”的,有不少是在里面教学生的。敢以“堂”为名,自然是大方之家,兼有老师的身份了。如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等。阁,原本指置放物品的架子,宫廷里收藏图书,便以“阁”为宫之名。藏书家所造的楼也用“阁”命名,“阁”因此也就有了“楼”的意思,如唐伯虎的“魁星阁”。刘海粟的“存天阁”、吴青霞的“篆香阁”等等。轩,从车旁,原指有帷幕的车子。由其形引申为有窗户的长廊或小屋,如归有光的“项脊轩”、辛弃疾的“稼轩”。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不少字用在斋号里头,如润、簃、虔、牖、庋、榭、园、岩、巢、村、蓬、窝等等,此处也就不再赘述,而有些人取名,不限于此中,反而有趣,不妨一谈。
任继愈先生晚年的书斋取名叫作“眼科病房”,他说岁数大了,无论做点什么工作,都必须点点儿眼药才能干活儿,可不是名副其实的“眼科病房”么?
无论斋号为何,用了何字,其中都蕴含了主人的哲思和希望,斋号之中,往往透露出其主人的性情、经历和思想。因而这些斋号早已不仅仅是一些文人为自己的书房起的名字,而是书斋文化的长卷之中最重要的部分,是一部妙趣横生的中国文人思想史。
(摘编自寒食《中国文人书斋命名及文化释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