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
①看见她是一天中午外婆在厨房做饭时,暑假回乡度假的我正在院子里闲来
逗猫。
②她进来了。我打量着她,一双不合脚的山地鞋上满是泥巴,袜子蜷缩着贴在细弱的脚腕上,腿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大大小小全是蚊虫叮咬的伤疤,足以让人头皮发麻。不合身的裤腿挽到了大腿根,腰间还别着一根黑麻绳,大概是腰带吧。再看那满头黑白相间的枯发,头发后还绾(wăn)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发髻,发间的卡子已经生了红锈;脸则像秋刀割过的麦地,只剩下沟壑(hè)纵横。
③我下意识地从自己原来待的地方往后站了站。
④她对我笑了笑,眼神里有点怯懦。人就是这种奇怪的动物,越是当别人尊重自己时,越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就是其中之一。看着自己整洁有型的外衣,想着自己在她面前风雅、矜持的形象,我有点儿沾沾自喜。
⑤我对外婆说:“有人来了。”外婆探头看了一眼,笑着呜呀呜呀地指手画脚,她也呜呀呜呀地比画着。我被这阵势弄晕了头脑,不解地问:“这谁呀?”“是个远房亲戚,是个哑巴,这是走不动了,讨碗水喝。去,拿个碗,给她弄点水喝吧。”我惊愕地站在那里:“用咱们吃饭的碗?”外婆手里的厨房家伙叮当作响:“那有啥。”
⑥我万分不情愿,但碍于外婆,我还是从厨房拿了个碗,走到井前准备给她提水,她伸手接过碗,呜呀呜呀和我点头哈腰。当我弯下腰把水从井里提出来时,她没有直接取水喝,而是先把碗洗了洗,然后才咕咚咕咚喝水。
⑦她竟然要洗一洗我们的碗!说起来好像夸张,但我当时真的被镇住了。
⑧我有点呆了,不知心里是何滋味。是啊,我在都市的地铁看到乞讨的人,儿时的恻隐之心都已经麻木了;街头看见歌手卖力演唱,曾经支持鼓励的热情都已经消退了。我以为,我有质疑他人的权利;我以为,我有看不起他人的资格。可从此,我知道我错了。就像这位妇女,她也有爱干净的权利,也有着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接受着她呜呀呜呀的道谢,看着她善意真诚的笑容,我感到心虚。
⑨目送她蹒跚远去的背影,外婆说:“你别看她是个哑巴,可特别勤劳持家,是个好女人。”我仿佛被洞悉了内心的秘密,窘迫不安。
⑩请原谅,我是那么年轻,以致轻狂。若能与你重逢,我定会双手捧碗,发自内心地道一句:“歇歇脚,进来喝碗水吧。”
事例一:
事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