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江源头各拉丹东(节选)
——马丽华
1987年3月上旬,我随电影摄制组再一次接近各拉丹东,在它的脚下安营扎寨。寒冷季节里汽车可以驶过冰河,直接进到山脚冰塔林中。熟悉地貌的向导布擦达讲,各拉丹东有阴阳二坡,西北阴坡尽是冰雪,景色单调,东南阳坡才好看。的确,阳光使这位身披白色披风的巨人变化多端:融雪处裸露出大山黧黑的骨骼,有如刀削一般,棱角与层次毕现,富有雕塑感。……
季节上的隆冬将尽,但严寒还将在此驻守三两个月。远不是秋高气爽时节的明媚,这一个风云变化的季节里,气势磅礴的密云来去匆匆,形如金字塔的各拉丹东主峰难得在云遮雾障中一现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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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便是著名的长江奇观之一的冰塔林。从砾石堆上四面张望,晶莹连绵的冰峰、平坦辽阔的冰河历历在目。杰巴、安托、开大车的大胡子师傅,头戴狐皮帽,身裹羊皮袍,肩扛比人身还长的大冰凌,蠕动在巨大的冰谷里,一列小小身影。远方白色金字塔的各拉丹东统领着冰雪劲旅,天地间浩浩苍苍。这一派奇美令人眩晕,造物主在这里尽情地卖弄着它的无所不能的创造力。
慢慢从砾石堆上走下来,慢慢沿冰河接近冰山。这一壁冰山像屏风 , 精雕细刻着各种图案。图案形态随意性很强,难说像什么。从狭小的冰洞里爬过去,豁然又一番天地。整座冰塔林就由许多冰的庄园冰的院落组成,自成一天地。我用新近装备的柯尼卡拍彩照,使用标准镜头受限,没同时配起变焦镜头使我后悔了一辈子——拍一座完整的冰山,要退出很远。正是在后退的当儿,脚下一滑,分外利落地一屁股坐在冰河上,裂骨之痛随之袭来。这一跤,使我在后来的旅行中备受折磨。回那曲拍了片才知道,娇贵而无用的尾椎骨已经折断,连带第八节腰椎也错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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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琼瑶仙境,静穆的晶莹和洁白。永恒的阳光和风的刻刀,千万年来漫不经心地切割着,雕凿着,缓慢而从不懈怠。冰体一点一点地改变了形态,变成自然力所能刻画成的最漂亮的这番模样:挺拔的,敦实的,奇形怪状的,蜿蜒而立的。那些冰塔、冰柱、冰洞、冰廊、冰壁上徐徐垂挂冰的流苏,像长发披肩。小小的我便蜷卧在这巨人之发下。太阳偶一露面,这冰世界便熠熠烁烁,光彩夺目。端详着冰山上纵横的裂纹,环绕冰山的波状皱褶想象着在漫长的时光里冰川的前进和后退,冰山的高低消长,这波纹是否就是年轮。
第二天,仍随大部队进入冰塔林。在滑极了的冰河上一点点挪动,时而也需爬行——人们越发有经验了,在有坡度的地方,就翻身滚将起来——终于过了冰河,我便半卧在砾石滩上仔细寻找起来,看有没有贝壳、植物之类化石,或者古人类生活过的痕迹,可是很遗憾,没有。而我似乎已经衰竭,心想碰巧哪一口气上不来,就长眠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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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自然生物痕迹,但今天的确有人活在各拉丹东的近旁。
例句:的确,阳光使这位身披白色披风的巨人变化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