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自己的法庭上受审,“记忆”出来作证,证实了我从昨夜以来所珍藏的希望、意愿和感情,证实了过去近两周中我所任其自流的总的思想状况;“理智”出来,以她独有的安静方式叙述一个朴实无华的故事,表示我怎样拒绝现实,而去疯狂地吞噬空想。我宣布了这样的判决:
没有一个比简·爱更大的傻瓜曾经呼吸过生命的气息;没有一个更会幻想的白痴曾经过量贪食甜蜜的谎言,把毒药当作琼浆吞咽。
“你,”我说,“是罗切斯特先生喜欢的人吗?你有天赋的力量讨他喜欢吗?你有哪方面对他来说是重要的吗?去你的!你的愚蠢叫我恶心。你从偶尔的喜爱表示中得到了乐趣,可那只是一个名门绅士,一个深通世故的人,向自己的下属、向初出茅庐的人作出的暧昧的表示啊。你怎么敢?可怜的愚蠢的受骗者!连自私自利都不能使你变得聪明些吗?今天早上居然还反复地回忆昨夜那短短的一幕?——蒙起你的脸来感到害羞吧!他说了些赞美你眼晴的话,是吗?瞎了眼的自负的人!抬起你的烂眼睑,瞧瞧你自己那可诅咒的糊涂吧!在比她自己地位高的人面前受宠若惊,而他又不可能有娶她的意图,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没有好处的;让爱情之火偷偷地在心中燃烧,而这种爱情,如果得不到回报或者不被发觉,那一定会毁掉培养爱情的生命,如果被发现或者得到反应,那必然会象鬼火似的引人走进泥泞的荒野,而不能自拔。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发疯。
“那么,简·爱,听着你的判决:明天,放一面镜子在你面前,用粉笔如实地画下你的尊容;不能缩小一个缺陷,不能省略任何刺眼的纹路,不能掩饰任何讨厌的丑处;要在下面写上:‘孤苦无依、相貌平凡的家庭女教师肖像。’”
“随后,拿出一块光滑的象牙——你画盒子里面有一块备着;拿出你的调色板把你最鲜艳的、最优良的、最纯粹的颜料调和起来;挑你最精致的驼毛画笔,仔细地画出你想象得到的最可爱的脸的轮廓,用你的最最柔和的浓淡色调和悦目色彩着色,就按照菲尔费克斯太太所描绘的布兰奇·英格拉姆的模样来画;记住乌油油的鬈发,东方人的眼睛;——怎么!你回到罗切斯特先生身上来找模型。命令你!不准哭鼻子!不准伤感!——不准懊丧!我只容许理智和决心。想想庄严而又匀称的轮廓,希腊式的脖子和胸脯,让滚圆的、炫目的胳膊可以看得见,还有一只纤手;既不要省去钻石戒指也不要略去金手镯;如实地画出服装、薄薄的花边、闪光的缎子、雅致的围巾和金色的玫瑰花。称它为‘多才多艺的名门闺秀布兰奇’。”
“将来不管什么时候,你偶然幻想罗切斯特先生对你有好感,你就把这两张肖像拿出来比较一下,说:只要罗切斯特先生愿意努力一下,他也许就可以赢得那位高贵女人的爱;你看他可不可能对一个赤贫的、无足轻重的贫民,浪费一点心思来认真考虑呢。”
“我就要这样做,”我下了决心;主意已定,我心里平静下来,于是便睡着了。
我遵守我的诺言。用粉笔画我自己的肖像,只花一两个小时就够了;而我画一张想象中的布兰奇·英格拉姆的象牙小像,却花了我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才完成。那张脸看上去是够可爱的,和我那用粉笔画的真实头像比起来,对比之鲜明已经达到了自我克制所能希望达到的极限。我从这件工作上得到了好处;它使我的头脑和手都忙着,它使我想不可磨灭地印在我心上的那个新的印象变得强烈而固定。
不久,为了我这样强迫自己的感情经受的有益训练,我有了向自己祝贺的理由。多亏有这种训练,我才能够以体面的镇静态度来面对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要不是有了这样的准备,哪怕在表面上,我也许都是无法保持镇静的。
(选自《简·爱》第十六章,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年版,有删改)
①而去疯狂地吞噬空想。(说说“吞噬”这个词的表达效果。)
②不能缩小一个缺陷,不能省略任何刺眼的纹路,不能掩饰任何讨厌的丑处。(这句话连用几个“不能”,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