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决策
李复威
早年,我看过一部北极母狐把长大的小狐赶出家去自谋生路的纪录片:母狐用嘴“撕咬”着小狐们,让它们离开家穴。小狐们不停地回头望着母亲,期待着母亲回心转意。看着看着,我的眼眶也湿润了,心中竟然也暗自斥骂母狐的“残忍”。
于是,我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代的一段难忘经历。
15岁那年,我初中毕业。那天,父亲出席了我的毕业典礼。回家路上,我拿着毕业证书,在父亲身后蹦跳着。突然,父亲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问我,愿意离开家去外面闯闯吗?问题来得太突然,又十分严峻,我诧异地看了看父亲凝重的面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天,我满脑子都在转悠着父亲的问话,捉摸着,猜测着……
当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邻屋传来父母亲的对话:
“真打算把小威送到北京去念书。”
“他刚15岁,没离开过一天家,你忍心让他去寄,寄……”
“寄人篱下……孩子总留在父母身边,太娇惯,没出息……放心吧,亲姐还能亏待弟弟。”
“三个女儿都让你送走了,身边就剩下这个根。你的肝疼又越来越厉害……你舍得,我舍不得……”母亲的抱怨中夹杂着恳求,有些哽咽了。
很久,才听到父亲坚毅、果断地说:“要为孩子的长远想想……”
我顿时明白了,父亲打算让我投奔北京的姐姐继续学习。
一听说要去北京,我偷偷乐了。首都、天安门、故宫、颐和园、长城……
第二天,父亲和我拎着包袱去了市中心的一家拍卖行,当掉了家里最值钱的东西……
在回家的路上,父亲搂住我的肩走着。突然,父亲一把抓住我的手,仰着头激动地喊道:“孩子,你看!”只见一群鸽子飞过来。它们映着蓝天,沐着阳光翱翔着……小小年纪的我当时哪里懂得,这是父亲在用无声的语言传递着他内心的呼唤:孩子,也去展翅飞吧!
为了我的出行,父母操碎了心。母亲匆匆为我赶制了一件厚棉背心,并让我带走家中最好的一床棉被,还在我的内裤里,用针缝了小口袋,在袋口钉上一排按扣。她让我把随身不用的整钱放在袋内,“这样,谁也甭想偷走”。父亲则马不停蹄地给我迁户口,办手续,购车票。那时贵州还没有铁路。我要先坐车到广西凭祥,然后坐火车去武汉,再转赴北京。旅程的遥远,换乘的复杂,父母的担忧,弄得我也有些畏惧了……
一个星期之后,我就匆匆启程了。临行那天,父母亲送我到车站。一路上父亲始终微笑着畅聊他小时候是怎样离家求学的,母亲则满腹心事地低头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汽车缓缓启动了。隔着车窗我不停地挥动着手。就在这刹那间,我似乎才发现父亲有些微驼,双鬓也爬上了稀疏的白发。我的心紧了一下。父亲微笑着看我,用眼神向我告别。我的眼睛湿润了。就这样父母亲慢慢变远了,远了……
当晚,我在凭祥火车站附近的一家简易旅店留宿。能容九个人的大房间空空荡荡,昏暗的灯光看不清墙上的贴画。人生地不熟的我早早就和衣躺下了。我难以入睡。在窗外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中,在脏兮兮的被子散发的异味中,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孤独,第一次想家……
终于到了!我拎着父亲用过的旧箱子,一路小跑出了火车站,瞪大着眼睛“扫描”眼前新鲜的一切。按照父亲在家时的嘱咐,我叫了一辆三轮车,操着不着调的北京话,背诵了一遍要去的地址,并反复询问要多少车费。
到了!面对姐姐家关闭的绿漆大门,我踌躇了。我告诫自己,父亲让我迈出了这一步,今后就只能看自己的了。抬起头来,勇敢地去面对吧。我走上前去,“笃!笃!笃!”我使劲地敲响了门……
(有删改)
难忘经历 | 心理变化 |
毕业典礼回家路上,父亲问“我”愿不愿意去外面闯一闯 | ① |
② | 偷偷乐 |
父母为“我”的出行做准备,操碎心 | 畏惧 |
车站送别和“我”一个人独宿旅店 | 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