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革命文学的论争在鲁迅的精神感受和思想发展中有着重要的意义,既给鲁迅以深刻的影响,更给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1928年1月,冯乃超发表了《艺术与社会生活》一文,其突出之处固然在于明确提倡革命文学,但更引人注目之点是对鲁迅等作家的攻击。这些攻击性文章一方面以激进的态度提倡革命文学和阐述了他们所谓的革命文学理论;另一方面集中围攻了鲁迅,不仅批判了鲁迅的思想和创作,而且大都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论定”了鲁迅的身份和社会地位,甚至对鲁迅作了一些人身攻击。李初梨质问“鲁迅究竟是第几阶级的人?”他认为鲁迅是站在阶级对立间,以中立的态度也不“革命”,也不“反革命”。
鲁迅和创造社、太阳社的分歧并不在于是否提倡革命文学,而是在于怎样提倡和提倡什么样的革命文学。
首先,对于在新的时代提倡无产阶级革命文学,鲁迅当然是持肯定态度的,而且鲁迅思考和提出革命文学远在论战之前,因此,本质上,在是否提倡革命文学这一点上,鲁迅和创造社、太阳社的主张是一致的。在鲁迅看来,“斗争呢,我倒以为是对的。人被压迫了,为什么不斗争?”但鲁迅在这个时候更倾向于实际的政治斗争,相信“武器的铁和火”,即使是文学,也会是一种斗争的文学。
第二,在文学的阶级性和作家的世界观问题上,鲁迅坚定地认为文学是有阶级性的,不存在超时代的文学,要做革命文学,首先要做革命人,而不是简单地以“无产阶级意识”写出的文学就是革命文学了。如鲁迅所说:“近大半年来,征之舆论,按之经验,知道革命与否,还在其人,不在文章的。”创造社和太阳社成员都意识到时代的变化和时代变革中阶级的分化,但一方面,他们自己奉行的是“突变”,一夜之间变为无产阶级作家,这种被鲁迅后来称之为“翻着筋斗的小资产阶级”,“即使是在做革命文学家,写着革命文学的时候,也最容易将革命写歪;写歪了,反于革命有害”。鲁迅在提出文学的阶级性的同时,也对唯我独尊的革命文学家提出了质问,他认为,从唯物史观的角度,一切“都带有”阶级性,但并非“只有”阶级性。可以说,鲁迅对文学阶级性的辩证看法最是符合唯物史观。
第三,关于文学的功能和作用,鲁迅同意革命文学提倡者们所信奉的“一切文艺是宣传”的主张,认为“一切文艺是宣传,只要你一给人看,即使个人主义的作品,一写出,就有宣传的可能,除非你不作文,不开口。那么,用于革命,作为工具的一种,自然也可以的”。但鲁迅反对过分地夸大文艺的作用,特别强调文艺在宣传中的艺术性,他说:“但我以为当先求内容的充实和技巧的上达,不必忙于挂招牌。”鲁迅既反对没有切实的革命文学创作而空洞地提倡理论的行为,同时也反对缺乏艺术性的、标语口号式的所谓革命文学,在肯定文艺的宣传功能和斗争作用的同时,特别强调文学“内容的充实”和“技巧的上达”。
(摘编自《革命文学论争中的鲁迅》)
材料二:
文学艺术以美来感动受众,但“美”不可能孤立地存在,它必须和“真”与“善”结伴而行,相互依存。于是有了“真、善、美”之说,而且“真”与“善”还置于“美”之前。这就是说,只有真实的、引人向善的东西,才是美的,否则,就成为它的对立面:假、恶、丑。
但在中国文学中,真实性曾是一个大问题。鲁迅曾写过一篇杂文《论睁了眼看》,就指责“中国的文人,对于人生,——至少是对于社会现象,向来就多没有正视的勇气”。比如:中国婚姻方法的缺陷,才子佳人小说作家是早就感到了的,这才有“私订终身”的诗文和戏剧出现,但明末作家便闭上眼睛,并将这一点也加以补救,说是“才子及弟,奉旨成婚”,这样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假使有之,也只在才子的能否中状元,而不在婚姻制度的良否”。鲁迅认为这是一种“瞒和骗的文艺”。
这种“瞒和骗的文艺”的产生,有认识论上的根源,即作家不是从现实生活的实际情况出发来写作,而是以某种理念为依据。在过去长期的封建社会里,这个通行的理念,就是孔子所说的“礼”。直到新文化运动兴起,孔子从大成殿的高位上跌落了下来,这才把“礼”也顺带地打破了。在文艺上提出了“写真实”的要求:打破思想上的迷信观念,要求将一切事物都放在理性的审判台上加以价值重估;打破头顶上的“天地君亲师”的重压,要求个性解放,在文学上充分地表现自我;反对从观念出发看问题,弃儒家的“礼”于不顾,要求面向现实,敢于直面人生。
五四文学的新面貌,就与这种对“真”的追求分不开。鲁迅有两句话很值得我们注意。一是1933年在《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中所说:“说到‘为什么’做小说罢,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二是1934年1月25日致姚克信中说:“先生作小说,极好。其实只要写出实情,即于中国有益,是非曲直,昭然具在,揭其障蔽,便是公道耳。”这就是说,直到晚年,鲁迅仍坚持五四的启蒙主义和写真实论,要求作家勇敢地揭示病苦,写出中国的实情来,认为只有如此,才能对中国有益。
(摘编自吴中杰《文学报——他的理念、探索与实践早已深入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骨髓》)
“这时未庄的一伙鸟男女才好笑哩,跪下叫道,‘阿Q!饶命!’谁听他!第一个该死的是小D和赵太爷,还有秀才,还有假洋鬼子,……留几条么?王胡本来还可留,但也不要了。……
“东西,……直走进去打开箱子来:元宝,洋钱,洋纱衫,……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先搬到土谷祠,此外便摆了钱家的桌椅,——或者也就用赵家的罢。自己是不动手的了,叫小D来搬,要搬得快,搬得不快打嘴巴。……
“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泡上有疤的。……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那里,——可惜脚太大。”
(节选自《阿Q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