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没疯
①“捡这么久，小心颈椎腰椎啊。”妻子的话有些埋怨。
②“没事，放心。”老石回复妻子的话，很平静。
③老石是在下午五点推自行车出去的，车后座两边各挂一个红桶。他穿着一件泛白的深蓝厂服，那是大前年从机箱厂退休前发的工作服。老石熟练地拨开小区广场绿化带里的冬青灌木。一片糖果纸挂在枝桠上，一团即将发烂的卫生纸卡在两棵冬青中间，一颗烟头粘在冬青根部，老石从桶里拿出长铁钳，一一夹进桶里。捡完冬青的垃圾，其他地方就痛快一些。
④草坪里的易拉罐、矿泉水瓶、卫生纸，甚至狗粪，都被老石捡得干干净净。比较难捡的是小区里儿童乐园区，尤其滑滑梯处的人工草坪地面，草坪里卡着的瓜子壳最难清理。扫不出来，耙不干净。老石蹲下身，两手并用，一颗一颗将它们捏出来。这是最费时间的。
⑤“我看你是疯了，谁像你这样？拿句口号真当回事了你。”妻子很生气，但话音还没落也跟着蹲下身捡。
⑥“权当锻炼嘛。”老石笑着说。妻子没了怒气，只警告他：“注意身体！”
⑦捡了一周后，老石渐渐发现小区没有垃圾可捡了，甚至滑滑梯的人工草坪已经两天没出现瓜子壳。老石知道，滑滑梯处带孩子出来玩的老人居多，时间一般在下午四点半后，那个点没太阳暴晒，还凉快。孩子们玩孩子们的，老人们就嗑着瓜子聊天。两天了，地面半颗瓜子壳都不见。这让老石很诧异。
⑧为一探究竟，老石将原本五点外出的时间提前到四点半。推着车子刚到广场，正碰见小区里放学回家的孩子们，各个系着红领巾。他们似乎早就分工好了，每人戴着一次性手套，手提垃圾袋，有从冬青树捡垃圾的，有从草坪捡拾的，还有从走道捡的。孩子们看见老石，都喊他一声“爷爷”。
⑨老石拦住几个孩子问：“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呀？”有的说是老师，有的说是父母，还有的说是国家。其中一个孩子伶牙俐齿：“书上说的。我们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文明之邦。”老石听得连连点头，心中莫名感动，赶紧加入孩子们的队伍，车后座的红桶和红领巾的颜色一样红。没过多久，老石诧异不已，有些接孩子放学的老人也在小区不同区域捡垃圾。老石发现了经常互怼的邻居老李，推着车过去问：“你怎么也来了？”老李笑怼：“怎么只允许你讲文明啊？”
⑩老石推着车子到儿童乐园区，好巧不巧，正撞见牛嫂、庄嫂、马嫂带孙子在玩。老石扭转车头准备离开，他想起两周前的经历，脑袋便不自觉嗡嗡作响。
⑪两周前，小区广场举行免费包饺子活动，依据排队人数分组包，每人限时十分钟，十分钟换下一组，每组包的饺子数均分给组员。她们三个不知何故来得晚，眼见前面的馅儿料越来越少，三人开始插队，但都被老石连拉带哄劝退。等排到三人时，五大盆馅儿料已见底。她们便恼羞成怒，围攻老石，狠狠来了顿口水仗。
⑫“老石！”牛嫂的声音。
⑬“咋啦？见面不打招呼，文明吗？”庄嫂的声音。
⑭“咋还记仇呢！”马嫂的声音。
⑮老石只好扭转车头，苦笑着赔不是：“看你们说的，哪有的事！我这不是怕自己糟老头子形象吓着孩子们嘛！”
⑯“你呀，还跟在厂里一样，只晓得闷头闷脑傻干！”
⑰“这几天，小区单元群里都在转你捡瓜子壳的视频呢。”
⑱“你这一人干多累啊，这样的事就得招呼大家一起。”
⑲老石这才知道自己捡垃圾的行为被物业工作人员悄悄拍成视频，才知道前两天牛嫂、庄嫂、马嫂在广场舞队跟所有人大力宣传不要乱丢垃圾一事……
⑳“疯了，今天回来这么早？我这米还没下锅，菜还没择呢！”妻子诧异。
㉑“嗯，人人都争着捡，就很快。我明天开始去小区外面啦。”老石的回复充满欢快。
㉒“你真是疯了！”妻子笑着推开老石，走进厨房。
㉓“没有。”
㉔妻子仿佛没听见老石的回复，补了一句：“我陪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