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树记
欧阳修
署之东园,久茀不治。修至始辟之,粪瘠溉枯,为蔬圃十数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
春阳既浮,萌者将动。园之守启曰:“园有樗焉,其根壮而叶大。根壮则梗地脉,耗阳气,而新植者不得滋;叶大则阴翳蒙碍,而新植者不得畅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肿疏轻而不坚不足养是宜伐。”因尽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之广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华,将待其实,若独不能损数畦之广为杏地邪?”因勿伐。
既而悟且叹曰:“吁,庄周之说曰: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见伤夭①。今樗诚不材矣,然一旦悉翦弃;杏之体最坚密美泽可用,反见存。岂才不才各遭其时之可否邪?”
他日,客有过修者。仆夫曳薪过堂下,因指而语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怪邪。夫以无用处无用,庄周之贵也;以无用而贼有用,乌能免哉。彼杏之有华实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盖有利之者在死,势不得以生也。与乎杏实异矣。今樗之臃肿不材,而以壮大害物,其见伐诚宜尔。与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说,又异矣。凡物幸之与不幸,视其处之而已。”客既去,修善其言而记之。
【注】①典出《庄子人间世》: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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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多竹,其民习于食笋。独其味苦而不入食品者,笋常全。夫物类尚甘,而苦者得全。世莫不贵取贱弃也,然亦知取者之不幸,而偶幸于弃者,岂《庄子》所谓“以无用为用者”比耶?
予廨舍之西南隅,有竹丛生,出败甓间,既非处于复垣重局,仅比于溪谷崖陆,散漫无收者,而不虞于剪伐,以其全于苦也,而过者方以苦竹藐之。予读《庄子》,适有味其言也,感而为之记。
(节选自陆树声《苦竹记》)
又A其材B拳曲C臃肿D疏轻E而不坚F不足养G是H宜伐。
①夫以无用处无用,庄周之贵也;以无用而贼有用,乌能免哉。
②既至匈奴,置币遗单于。单于益骄,非汉所望也。(《苏武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