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中国文化轴心时代的春秋战国,儒墨同显,一致百虑,对立互补,相反相成。墨子先学儒,后觉察儒学缺点,自创墨学,非儒反儒,补充改造儒学,提出兼爱等人文学的重要原理。墨子肯定孔学有“当而不可易”(正确而不能改变)的真理成分。墨家是先秦唯一堪与儒家分庭抗礼的学派。
孟子推崇墨子兼爱的人格精神魅力。《孟子·尽心上》说:“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墨子提倡全人类兼爱交利,即使从头到脚,被磨成粉末,只要对天下有利,都甘愿付出,这种损己利人、大公无私的精神,突显了墨子追求真善美理想的高贵品格。孟子对墨子精神的赞扬,影响深远。
西晋鲁胜《墨辩注序》说:“孟子非墨子,其辩言正辞则与墨同。”孟子非墨辟墨,但其思维表达方式,承自墨子,酷似墨子,辩论模仿墨子惯用的归谬反驳法。《孟子·告子上》说:“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
“不知类”是墨子应用归谬反驳法的标志词、惯用语,曾被墨子用来说服鲁班与楚王,止楚攻宋,孟子出色地加以传承发扬。《孟子·梁惠王上》说:“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孟子归谬辩辞,比喻生动,脍炙人口,众所周知,是世人普遍效法的思维表达范例。
儒墨之学,各有所长,舍短取长,有助于把握全面真理和治国良方,是司马迁和班固等史学思想家对儒墨学关系的标准定性,是今日认知判断儒墨关系的正确指引。
秦汉学界,儒墨对举,孔墨并提;汉后至清,墨学衰竭。
作为墨子“兼爱”理想深刻理论基础的全人类共同人性论,“兼爱”理想,在一段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是无法实现的超越性的善良愿望和理论假设。
儒家“爱有差等”,适应宗法等级制要求,随血缘亲疏远近,施爱厚薄不同,其人性论的理论基础和灵魂,是“亲亲尊尊”的“血统论”,是“中世纪”漫长宗法等级制社会的主流统治思想。墨子坚决反对儒家“亲亲尊尊”的“血统论”,主张“可学而能”的共同人性论,是科学的认知理论,认为知识由后天学习得来。《尚贤下》说:“王公大人骨肉之亲、无故富贵、面目美好者,此非可学能者也。”只凭血统高贵治理国家,不通过学习获得智能,“此譬犹喑者而使为行人,聋者而使为乐师”,就像叫哑巴当外交官,聋人当乐队指挥,必然越治越乱。
孟子辟墨,攻击墨学“无父无君,是禽兽也”。“辟”即驱除、屏除、排除。宋陆游《杂兴·孟子辟杨墨》诗说:“孟子辟杨墨,吾道方粲然。”“伐木当伐根,攻敌当攻坚。”孟子辟墨,孔孟之道才能鲜亮发光。
孟子攻击墨子,在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被视为对墨子的政治结论和人格定性定位,绝无一丝可能翻案平反的条件。在中国封建社会的漫漫长夜之中,儒学界把孟子辟墨奉为金科玉律、真理标准,是典型“以权威为据”和“以众取证”的谬误,是充斥心理相关型和论据空缺型的诡辩。
在当今不同文明互补互鉴的全新时代,辨识墨子兼爱学说的精义,吸取孟子不当辟墨的历史教训,探寻墨学中绝的动因,推进儒墨学在新时代的创造性转化,是历史赋予当代学人的重要使命。儒墨学界应携起手来,努力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促进儒学研究和墨学研究交流合作,开辟儒墨学兼容创新的新局面。
(摘编自孙中原《儒与墨:一个常新的话题》)
材料二:
儒家“仁爱”主张“爱有差等”,即根据亲疏贵贱而施予不同的爱。从维护“君臣父子”的纲常出发,儒家主张在施行爱的过程中以自己为起点,逐渐扩大至他人,即“立爱自亲始”。
墨家“兼爱”是围绕“兼相爱,交相利”这一基本论点展开的。《吕氏春秋》说:“墨翟贵兼。”“兼”的本义是一只手拿着两颗稻谷,引申为同时顾及事物的几个方面。在《墨经》中,“兼”表示“整体”“全部”的意思。因此,“兼爱”主要强调的是“兼爱天下之人”。在墨子看来,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无论出身是高贵还是低贱,只要是人,都是被爱的对象,这个爱的对象的范围应该是“天下之人”,也就是整个人类,也即“兼爱天下之博大也,譬之日月兼照天下之无有私也”。墨家“兼爱”认同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等级差别,却又要求别人不分差别地彼此相爱,这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自相矛盾的泥潭之中。与“兼相爱”紧密相连的是墨家的“交相利”的实利主义道德原则。在墨家看来,爱就是利,利即为爱。没有实际的“利”,就无从谈“爱”。
儒家“仁爱”与墨家“兼爱”都是强调人与人之间的爱,所爱的对象是相同的。儒家坚信在一个秩序和谐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仁爱;而墨家则认为在一个秩序和谐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兼爱,其实这两种理想的人际关系皆为人与人之间的普遍之爱,是人类之爱,爱的对象是整个人类。儒家有“泛爱众”“仁者爱人”,墨家有“兼爱天下”。儒家施行“仁爱”的方法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譬也,可谓仁之方也”,这种方法就是由己及人。“君子之于物,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这里的“仁”和“亲”是两个概念。“仁”是对亲人之外的他人的喜爱。“亲”则是对亲人或相熟的人的亲爱。
儒家“仁爱”和墨家“兼爱”都是中国传统思想,都表达了人与人之间“爱”的关系。我们要在充分理解它们两者产生的那个时代的具体含义的基础上,结合当今时代的特征,用辩证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待它们,分析、鉴别、取舍、改造,使它们具有更强的生命力,在当今散发出更大的魅力和光芒。
(摘编自高洁《儒家“仁爱”与墨家“兼爱”的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