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文明”问题在当下的提出,我想有两个背景最值得关注:一是从全球范围看,以“国际化大都市”与“世界级都市群”为中心的城市化进程,在极大推动当今世界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也使城市社会学家所谓的“城市问题”大量涌现并不断升级,直接影响到当今世界城市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二是对中国来说,这既是城市化进程在中国快速发展的必然表现,也是“城市文明”在当下备受关注的直接原因。但另一方面,我们在现实与理论上的准备,却不足乃至匮乏。
城市文明的研究与建设,有两个问题需要先行解决。首先,什么是文明,它有哪些具体的层面与内涵,这些具体层面与内涵的相互关系为何?这是建构一个科学的发展框架,是城市文明和谐、健康地发展的基础。在中国古代文献中,“文明”最早见于《易·乾·文言》和《尚书·舜典》,是指一整套用来区别“先进”与“落后”、“文明”与“野蛮”的“形式符号系统”,具体地说就是先秦儒家津津乐道的“礼乐制度”。“礼乐制度”的主要功能是为政治服务,所以中国古代的“文明”概念主要指“政治文明”。马克思、恩格斯对“文明”也多有论述,核心是人类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的成果,包括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两方面。由此可知,“文明”的基本内涵决定了其功能相应有三:在“物质文明”层面,以生产工具的发明与使用为标志,它是一种人类特有的物质生产方式;在“政治文明”层面,以政治、法律等上层建筑的创造与运用为标志,它表现为一种与野蛮时代或野蛮民族有着本质差异的社会生活方式;在“精神文明”层面,以伦理、艺术等人文精神的创造为最高目标与理想,它是一种在大自然、动物界及野蛮社会中不可想象的艺术生活方式与审美精神境界。
其次,要弄清“文明”与“城市”的关系。在起源上讲,“文明”与“城市”关系密切,中西皆然。英语的“文明”(civilization)源于拉丁文的“civitis”(城市),最初指城市居民的风俗、习惯和道德的高贵。荷兰学者彼德·李伯庚在研究欧洲文化史时就指出,在16,17世纪,欧洲城市与农村的区别是“农村里没有城市里那么文雅”。早在中国的周代,人们就把祭祀与礼仪中心看作是“城市”建立的标志,这意味着,按照礼仪制度组织起来的人类社会,既是人类进入文明时代的标志,同时也是最初的城市文明形态。
尽管城市文明的内涵也主要有三层,但它的核心无疑是中国古代思想家讲的“礼”与“乐”。用今天的话说,是“城市的善”与“城市的美”。文明与城市发展史告诉我们,越往上追溯,城市的重心就越依靠物质文明与政治文明,因为只有强大的物质基础与强有力的政治保障,才能顶住野蛮人或外来文明的军事压力,以及维护好内部的安定团结。但随着城市在当代的发展,基础性的物质文明建设与基本的政治、法律制度建设,已不再是城市文明发展水平的最高理想。或者说,由于“文明病”、城市问题更多地与人的精神文化生态相关,因而中国古人最看重的“礼”与“乐”,在当下具有了越来越重要的意义。还可以说,在“礼”与“乐”之间,由于“乐”的目的在于生产和谐,目标是建设和谐城市,所以,“城市的美”比“城市的善”更高一层,代表了人类城市文明的最高目的。
(选自《艺术与城市文明》刘士林 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