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上寻找陈忠实
“世间已无陈忠实,天地白鹿魂永存。”白鹿原不仅是陈忠实代表作《白鹿原》的名字,也是确有其实的地名。1942年,陈忠实就出生在这里。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文坛上兴起“文化寻根”的热潮。关中处于陕西的中心,几千年历史文化的积淀,近代的兴衰起落,触发了陈忠实的思索与探究。他在西安周边的几个县查阅县志、文史资料,与乡人聊天,查访民间奇闻野史。
关中民俗,亡者入殓,头下要有垫头物。陈忠实最担心的就是他写不出一部作品来当“枕头”。那些年,陈忠实一直待在白鹿原上的老家。妻子在西安照顾一家老小,他一人在村里,吃饭只能靠从城里背馍。西安陈忠实文学馆的工作人员权伦告诉《环球人物》记者:“陈忠实这一生,年少时是为读书,把馍馍从乡下往城里背;中年时,为写作,又把馍馍从城里往乡下背。”
1988年4月1日,陈忠实在草稿本上写下《白鹿原》的第一行字。他的整个心理状态已进入“我的父辈、爷爷辈、老爷爷辈生活过的这座古原的沉重的历史烟云之中了”。写作的那四年,陈忠实身在老家的白鹿原,心在笔下的白鹿原,穿行于清末、革命、抗日、内战的不同时期。故事写到1949年,书中的白鹿原解放了,陈忠实自己也解放了。
《白鹿原》快写完时,妻子来给他送蒸馍和擀好的面条,送妻子出小院时,他告诉妻子这些面和馍吃完,就写完了。妻子突然停住脚问:“要是发不了咋办?”他毫不迟疑地说:“我就去养鸡。”
手稿交给出版社的同时,陈忠实也复印了一份送给陕西著名文艺评论家李星。10多天都没消息,陈忠实内心忐忑地进城。李星正买菜回来,见了陈忠实啥也不说,就说到屋里谈,陈忠实被吓着了,从一楼到五楼,一进书房,李星猛然回身,像吼秦腔般说道:“咋叫咱把事弄成了!”当时李星还有三个预言:你不用找评论家,评论家会来找你;十年之内,没有人能超过你;《白鹿原》能得茅盾文学奖。这三个预言一一应验。
在《陈忠实传》作者、白鹿书院副院长邢小利看来,《白鹿原》自问世以来能历经二十四年不衰,缘于故事里的“仁”“义”二字。千古文人侠客梦,“他所描写的这个陕西关中平原上的白鹿村,就有‘仁义村’之称。那些仁义古风,是陈忠实这类耕读之家走出来的人的理想,也是这方水土里千百年来最深厚积淀的美德。这才是《白鹿原》的灵魂。”邢小利说。
1996年,陈忠实在清明时写了一首故乡诗:“忆昔悄然归故园,无意出世图清闲。骊山北眺熄烽火,古原南倚灼血幡。魂系绿野跃白鹿,身浸滋水濯汗斑。从来浮尘难化铁,十年无言还无言。”当时的他,已经功成名就,住在省城,但很快厌倦了城市里的喧嚣和龌龊,复归田园,乐于为乡党写对联、当执事先生。他来自乡野,魂也在乡野。
白鹿书院是陈忠实晚年的一个心愿。2002年,他和几位学者讨论问题时,有人提议可以在白鹿原上创建一个书院。2005年,白鹿书院成立,创办当天陈忠实说:“白鹿最终回到了白鹿原上。”
八百里秦川上,有一种代代相传的老腔,既不是传统秦腔戏,也不同于现代摇滚,古朴悲壮,粗犷豪放,白鹿原上的陈忠实,就是那一笔老腔。
(摘自《环球人物》2016年第13期,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