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①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
②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张衡传
范晔
张衡字平子,南阳西鄂人也。衡少善属文,游于三辅,因入京师,观太学,遂通五经,贯六艺。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常从容淡静,不好交接俗人。永元中,举孝廉不行,连辟公府不就。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大将军邓骘奇其才:累召不应。
衡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算。安帝雅闻衡善术学,公车特征拜郎中,再迁为太史令。遂乃研核阴阳,妙尽璇玑之正,作浑天仪,著《灵宪》、《算罔论》,言甚详明。
顺帝初,再转,复为太史令。衡不慕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徒。自去史职,五载复还。
阳嘉元年,复造候风地动仪。以精铜铸成,员径八尺,合盖隆起,形似酒尊,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外有八龙,首衔铜丸,下有蟾蜍,张口承之。其牙机巧制,皆隐在尊中,覆盖周密无际。如有地动,尊则振龙,机发吐丸,而蟾蜍衔之。振声激扬,伺者因此觉知。虽一龙发机,而七首不动,寻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验之以事,舍契若神。自书典所记,未之有也。尝一龙机发而地不觉动,京师学者成怪其无征。后数日驿至,果地震陇西,于是皆服其妙。自此以后,乃令史官记地动所从方起。
时政事渐损,权移于下,衡因上疏陈事。后迁侍中,帝引在帷幄,讽议左右。尝问天下所疾恶者。宦官惧其毁己,皆共目之,衡乃诡对而出。阉竖恐终为其患,遂共谗之。衡常思图身之事,以为吉凶倚仗,幽微难明。乃作《思玄赋》以宣寄情志。
永和初,出为河问相。时国王骄奢,不遵典宪;又多豪右,共为不轨。衡下车,治威严,整法度,阴知奸党名姓,一时收禽,上下肃然,称为政理。视事三年,上书乞骸骨 , 征拜尚书。年六十二,永和四年卒。
①大将军邓骘奇其才,累召不应。
②自书典所记,未之有也。
③后迁侍中,帝引在帷幄,讽议左右。
韦睿,字怀文,京兆杜陵人也。事继母以孝闻。睿内兄王橙、姨弟杜恽,并有乡里盛名。伯父祖征谓睿曰:“汝自谓何如橙、恽?”睿谦不敢对。祖征曰:“汝文章或小减,学识当过之;而干国家,成功业,皆莫汝逮也。”
后东宫建,迁太子右卫率,出为辅国将军。四年,王师北伐,诏睿都督众军。睿遣长史王超宗、梁郡太守冯道根攻魏小岘城,未能拔。睿巡行围栅① , 魏城中忽出数百人陈于门外,睿欲击之,诸将皆曰:“向本轻来,未有战备,徐还授甲,乃可进耳。”睿曰:“不然。。魏城中二千余人,闭门坚守,足以自保,无故出入于外,必其骁勇者也,若能挫之,其城自拔。”众犹迟凝,睿指其节曰:“朝廷授此,非以为饰 , 韦睿之法,不可犯也。”乃进兵。士皆殊死战,魏军果败走,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
睿于故旧,无所遗惜,士大夫年七十以上者,多与假板②县令,乡里甚怀之。十五年,拜表致仕,优诏不许。十七年,征散骑常侍、护军将军,寻给鼓吹一部,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尝忤视,高祖甚礼敬之。性慈爱,睿抚孤兄子过于己子。历官所得禄赐,皆散之亲故,家无余财。后为护军居家无事慕万石陆贾之为人因画之于壁以自玩。时虽老,暇日犹课诸儿以学。第三子棱,尤明经史,世称其洽闻,睿每坐,棱使说书,其所发植,棱犹弗之逮也。高祖方锐意释氏③ , 天下成从风而化。睿位居大臣,不欲与俗俯仰,所行略如他日。
(《梁书》卷十二列传第六)
【注释】①围栅:营寨。②假板:未经朝廷而对低级官吏进行任命。受任命者称假板官。③释氏:佛教
①事继母以孝闻 ②并有乡里盛名
③睿于故旧,无所遗惜 ④汝文章或小减,学识当过之
⑤睿抚孤兄子过于己子 ⑥其所发植,棱犹弗之逮也
⑦时虽老,暇日犹课诸儿以学 ⑧尤明经史,世称其洽闻
符彦.卿字冠侯,陈州宛丘人。彦卿年十三,能骑射。事庄宗于太原,以谨愿称,出入卧内,及长,以为亲从指挥使。入汴,迁散员指挥使。郭从谦之乱,庄宗左右皆引去,惟彦卿力战,射杀十数人,俄矢集乘舆,遂恸哭而去。天成三年,以龙武都虞候、吉州刺史讨王都于定,大破契丹于嘉山。尝射猎遂城盐台淀,一日射獐、彘、狼、狐、兔四中二,观者神之。晋天福初,授同州节度.。兄彦饶亦镇滑台。俄而彦饶叛,彦卿上表待罪,乞田里,晋祖释不问。改左羽林统军,俄兼领右羽林,改镇部延。辽人南侵,诏彦卿率所部拒战澶洲。契丹骑兵数万围高行周于铁丘。诸将莫敢当其锋,彦卿独引数百骑击之,辽人遁去,行周得免。又副李守贞讨平青州杨光远,移镇许州,封祁国公。开运二年,与杜重成、李守贞经略北鄙。契丹主率众十余万围晋于阳城,军中之水,凿井辄坏,争绞泥吮之,人马多渴死,时晋师居下风,将战,弓弩莫施。彦卿谓张彦泽、皇甫遇曰:“与其束手就擒,曷若死战,然未必死。”彦泽等然之。遂潜兵尾其后顺风击之契丹大败其主乘橐驼以遁获其器甲旗仗数万以归少帝嘉之改武宁军节度同平章事。彦卿将家子,勇略有谋。存审之第四子,军中谓之“符第四”。前后赏赐钜万,悉分给帐下,故士卒乐为效死。辽人自阳城之败,尤畏彦卿,或马病不饮乾,必唾而咒曰:“此中岂有符王邪了”晋 少主既陷契丹,德光之母问左右曰:“彦卿安在?或对曰:“闻其已遣归徐州矣。”德光母曰:“留此人中原,何失策之甚!”其威名如此。
①俄而彦饶叛,彦卿上表待罪,乞田里,晋祖释不问。
②诸将莫敢当其锋,彦卿独引数百骑击之,辽人遁去,行周得免。
后月余,单于出猎,独阏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余人欲发,其一人夜亡,告之。单于子弟发兵与战,缑王等皆死,虞常生得。单于使卫律治其事。张胜闻之,恐前语发,以状语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欲自杀,胜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张胜。单于怒,召诸贵人议,欲杀汉使者。左伊秩訾曰:“即谋单于,何以复加?宜皆降之。”
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武谓惠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刺。卫律惊,自抱持武。驰召医,凿地为坎,臵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气绝,半日复息。惠等哭,舆归营。单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武,而收系张胜。
武益愈。单于使使晓武,会论虞常,欲因此时降武。剑斩虞常已,律曰:“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当.死;单于募降者,赦罪。”举剑欲击之,胜请降。律谓武曰:“副有罪,当相坐。”武曰:“本无谋,又非亲属,何谓相坐?”复举剑拟之,武不动。律曰:“苏君,律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武不应。律曰:“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今不听吾计,后虽复欲见我,尚可得乎?”武骂律曰:“汝为人臣子,不顾恩义,畔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汝为见?且单于信女,使决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两主,观祸败。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
……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 , 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臵酒设乐,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陵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终不得归汉,空自苦亡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前长君为奉车,从至雍棫阳宫,扶辇下除,触柱折辕,劾大不敬,伏剑自刎,赐钱二百万以葬。孺卿从祠河东后土,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推堕驸马河中溺死,宦骑亡,诏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饮药而死。来时,大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阳陵。子卿妇年少,闻已更嫁矣。独有女弟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十余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加以老母系保宫,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灭者数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复谁为乎?愿听陵计,勿复有云。”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自效,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臣事君,犹子事父也。子为父死,无所恨。愿勿复再言。”
例:何以汝为见?
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
王羲之起家秘书郎,复授护军将军。羲之既拜护军,又苦求宣城郡,不许。乃以为右军将军、会稽内史。性爱鹅,会稽有孤居姥养一鹅,善鸣,求市未能得,遂携亲友命驾就观。姥闻羲之将至,烹以待之,羲之叹惜弥日。又山阴有一道士,养好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固求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其任率如此。尝诣门生家,见棐几滑净,因书之,真草相半。后为其父误刮去之,门生惊懊者累日。又尝在蕺山见一老姥,持六角竹扇卖之,羲之书其扇,各为五字。姥初有愠色,因谓姥曰:“但言是王右军书,以求百钱邪。”姥如其言,人竞买之。他日,姥又持扇来,羲之笑而不答。其书为世所重,皆此类也。每自称:“我书比钟繇,当抗行;比张芝草,犹当雁行也。”曾与人书云:“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后之也。”羲之书初不胜庾翼郗愔,及其暮年方妙。尝以章草答庾亮,而翼深叹伏,因与羲之书云吾昔有伯英章草十纸过江颠狈遂乃亡失常叹妙迹永绝忽见足下答家兄书焕若神明顿还旧观。”
羲之既去官,与东土人士尽山水之游,弋钓为娱。又与道士许迈共修服食,采药石不远千里。遍游东中诸郡,穷诸名山,泛沧海,叹曰:“我卒当以乐死!”谢安尝谓羲之曰:“中年以来,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羲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其欢乐之趣。”朝廷以其誓苦,亦不复征之。
(节选自《晋书•王羲之传》)
①羲之往观焉,意甚悦,固求市之。
②他日,姥又持扇来,羲之笑而不答。其书为世所重,皆此类也。
苏秦者,东周洛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
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苏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于是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期年,以出揣摩,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弗信。
六国从合而并力焉。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
北报赵王,乃行过洛阳,车骑辎重,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疑于王者。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使人郊劳。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委蛇蒲服,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于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初,苏秦之燕,贷人百钱为资,及得富贵,以百金偿之。遍报诸所尝见德者。其从者有一人独未得报,乃前自言。苏秦曰:“我非忘子。子之与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时,我困,故望子深,是以后子。子今亦得矣。”
齐宣王卒,湣王即位,说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齐而为燕。燕易王卒,燕哙立为王。其后齐大夫多与苏秦争宠者,而使人刺苏秦,不死,殊而走。齐王使人求贼,不得。苏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徇于市曰苏秦为燕作乱于齐如此则臣之贼必得矣于是如其言,而杀苏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燕闻之曰:“甚矣,齐之为苏生报仇也!”
太史公曰: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
(选自《史记》)
①求说周显王。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弗信。
②初,苏秦之燕,贷人百钱为资,及得富贵,以百金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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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筠楼记
【明】杨士奇
吉水之东,桐江之上,其地多竹,其里名竹溪。里之望,为罗氏,罗氏之秀有曰同伦,于竹尤笃好,作楼若干楹,而环植竹数千挺,岁久蕃盛,名其楼曰翠筠,表所乐也。因其族父翰林侍讲汝敬求为之记。
汝敬之言曰:“属春景融霁,秋气澄彻,八窗洞辟,天风徐来,郁乎如青云,泛乎若苍雪。 而观之,浩浩如翠涛摇荡于履舄①之下;坐而听之,嗈嗈如金石和鸣于几席之外。至若凉月之夕,扬凤羽之蹁跹;冰雪之晨,挺琅玕②而独秀,皆楼中佳趣也。闲暇而登焉,盖使人襟抱清旷,万虑不侵,超然如出人境而立乎埃氛之表者。”
余曰:“信可乐也!而非有潇洒离俗之资,亦恶足以语此乐?同伦其有离俗之资者哉。夫高台广榭,嘉木森布,葩花之烂然,香气之芬馥,管弦歌舞,日相聚而欢宴淋漓,此豪侈者所尚,而世俗之所趋也。其固自恃以乐矣,然往往朝荣而夕悴,不能少待于斯须之顷。其视斯楼,虽四时寒暑凉燠之不齐,而皆有以乐焉者,又岂独清浊之相远哉?同伦殆有异乎众人之所尚者欤?抑君子之尚于物也,有不在耳目之娱,意趣之适,而在于其德者?夫竹中虚外直刚而自遂柔而不挠有萧散静幽之意无华丽奇诡之观凌夏日以犹寒傲严冬而愈劲,此其德为君子之所尚,而同伦之志亦必在于此欤?”
罗氏邑故家,始自印冈,徙桃林,又自桃林徙竹溪。吾闻宋有号竹谷老人者,高尚绝俗之士也。子大经及其弟应雷皆理宗朝进士,大经著书有《鹤林玉露》传于世,文献代有足征,要之罗氏之尚乎竹者远矣。同伦,竹谷之九世孙,于鹤林为八世,其所尚殆有所自耶,故推本而为之记。
(选自《东里文集》,有删改)
【注】①舄:古代一种加木底的双层鞋。②琅玕:竹子的美称。
夫竹中虚外直刚而自遂柔而不挠有萧散静幽之意无华丽奇诡之观凌夏日以犹寒傲严冬而愈劲
①而环植竹数千挺,岁久蕃盛,名其楼曰翠筠,表所乐也。
②此其德为君子之所尚,而同伦之志亦必在于此欤?
蔡茂字子礼,河内怀人也。哀、平间以儒学显,征试博士,对策陈灾异,以高等擢拜议郎,迁侍中。遇王莽居摄,以病自免,不仕莽朝。
会天下扰乱,茂素与窦融善,因避难归之。融欲以为张掖太守,固辞不就;每所饷给,计口取足而已。后与融俱征,复拜议郎,再迁广汉太守,有政绩称。时阴氏宾客在郡界多犯吏禁,茂辄纠案,无所回避。会洛阳令董宣举纠湖阳公主,帝始怒收宣,既而赦之。茂喜宣刚正,欲令朝廷禁制贵戚,乃上书曰:“臣闻兴化致教,必由进善;康国宁人,莫大理恶。
陛下圣德系兴,再隆大命,即位以来,四海晏然。诚宜夙兴夜寐,虽休勿休。然顷者贵戚椒房之家,数因恩势,干犯吏禁,杀人不死,伤人不论。臣恐绳墨弃而不用,斧斤废而不举。近湖阳公主奴杀人西市,而与主共舆,出入宫省,逋罪积日,冤魂不报。洛阳令董宣,直道不顾,干主讨奸。陛下不先澄审,召欲加箠。当宣受怒之初,京师侧耳;及其蒙宥,天下拭目。今者,外戚骄逸,宾客放滥,宜敕有司案理奸罪,使执平之吏永申其用,以厌远近不缉之情。”光武纳之。
建武二十年,代戴涉为司徒,在职清俭匪懈。二十三年薨于位,时年七十二。赐东园梓棺,赙赠甚厚。
茂初在广汉,梦坐大殿,极上有三穗禾,茂跳取之,得其中穗,辄复失之。以问主簿郭贺,贺离席庆曰:“大殿者宫府之形象也极而有禾人臣之上禄也取中穗是中台之位也于字禾失为秩虽曰失之乃所以得禄秩也衮职有阙,君其补之。”旬月而茂征焉,乃辟贺为掾。
(节选自《后汉书〃蔡茂列传》)
①融欲以为张掖太守,固辞不就;每所饷给,计口取足而已。
②康国宁人,莫大理恶。
端木赐,卫人,字子贡。利口巧辞。田常欲作乱于齐,惮高、国、鲍、晏①,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子贡请行,孔子许之。
至齐,说田常曰:“君之伐鲁过矣。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浅,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哉。君不如伐吴。夫吴,城高以厚,地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强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鲁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奈何?”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臣请往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之,使子贡南见吴王。
说曰:“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强,窃为王危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吴王曰:善。虽然,越王苦身养士,有报我心。子待我伐越而听子。”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王置齐而伐越,则齐已平鲁矣。今存越示诸侯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吴霸业成矣。且王必恶越,臣请东见越王,令出兵以从。”吴王大说,乃使子贡之越。
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勾践顿首再拜而问子贡。子贡曰:“吴王为人猛暴,是残国之治也。今王诚发士卒佐之以徼其志,重宝以说其心,卑辞以尊其礼,其伐齐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矣。战胜,必以兵临晋,臣请北见晋君,令共攻之。其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越王大说,许诺。
子贡因去之晋,谓晋君曰:“臣闻之,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 , 兵不先辨不可以胜敌。今夫齐与吴将战,彼与齐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晋君大恐,曰:“为之奈何?”子贡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晋君许诺。
子贡去而之鲁。吴王果与齐人战于艾陵,大破齐师,果以兵临晋,晋人击之,大败吴师。越王闻之,涉江袭吴,杀夫差而戮其相。破吴三年,东向而霸。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
(节选自《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有删改)
【注】①高、国、鲍、晏:高昭子、国惠子、鲍牧、晏圉,齐国握有实权的卿大夫。
①虽然,吾兵业已加鲁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奈何?
②其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
子产坏晋馆垣
公薨之月① , 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
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闳②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
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闲,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③ , 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④ , 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 , 无宁灾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天疠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
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
(选自《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注】①公:指鲁襄公。②闬闳:指馆舍的大门。③甸:甸人,掌管柴火的官。庭燎:庭中照明的火炬。④巾车;管理车辆的官。脂:指加油。辖。车轴头的挡铁。
①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
②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
贾谊,洛阳人也。年十八,以能诵诗属书闻于郡中。河南守吴公闻其秀才,召置门下,甚幸爱。孝文皇帝初立。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故与李斯同邑而尝学事焉,乃征以为廷尉。廷尉乃言谊年少,颇通诸子百家之书。文帝召以为博士。
是时谊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能言,谊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诸生于是乃以为能,不及也。孝文帝说之,超迁,一岁中至太中大夫。谊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宜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旧法,奏之。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也,然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国①,其说皆自谊发之。于是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短贾生曰:“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乃以谊为长沙王太傅。
谊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谊追伤之,因以自喻。谊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鹏飞入谊舍,止于坐隅。鹏似鸮,不祥鸟也。谊既以谪居长沙,长沙卑湿,谊自伤悼,以为寿不得长,乃为赋以自广。后岁余,文帝思谊,征之。至,入见,上方受釐②,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乃拜谊为梁怀王太傅。怀王,上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谊傅之。居数年,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后。谊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余亦死,年三十三矣。
先是,天下初定,制度疏阔。谊数上疏陈政事,多所欲匡建,是时丞相绛侯周勃免就国,人有告勃谋反,逮系长安狱治,卒亡事,复爵邑,故贾谊以此讥上。上深纳其言,养臣下有节。
孝武初立,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贾嘉最好学,世其家。
(选自《汉书•贾谊传》有删改)
【注】①国:封地。②釐:胙肉,祭过神的福食;受釐,一种祈神降福的仪式。
①填然鼓之
②吞二周而亡诸侯
③且夫天下非小弱也
④天下云集响应
⑤商人重利轻别离
⑥使人听此凋朱颜
⑦假舆马者,非能水也
⑧包举宇内
①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②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
③謇朝谇而夕替
④为天下笑者,何也
⑤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⑥秦人不暇自哀
⑦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
⑧转徙于江湖间
①然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说皆自谊发之。
②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袁淑,陈郡阳夏人,丹阳尹豹少子也。少有风气,伯湛谓家人曰:“此非凡儿。”至十余岁,为姑夫王弘所赏。不为章句之学,而博涉多通,好属文,辞采遒艳,纵横有才辩。本州命主簿、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并不就。刘湛,淑从母兄也,欲其附己,而淑不以为意,由是大相乖失。以母忧去职,服阕,为太子中庶子。
元嘉二十六年,其秋,大举北伐,淑侍坐从容曰:“今当鸣銮中岳,席卷赵、魏,检玉岱宗,今其时也。臣逢千载之会,愿上《封禅书》一篇。”太祖笑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当之。”淑喜为夸诞,每为时人所嘲。始兴王浚尝送钱三万饷淑,一宿复遣追取,谓使人谬误,欲以戏淑。淑与浚书曰:“闻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义士犹或非之。’”
迁太子左卫率。太子劭将为弑逆,其夜袁淑在直,二更许,呼淑及萧斌等流涕谓曰:“主上信谗,将见罪废。内省无过,不能受枉。明旦便当行大事,望相与戮力。”淑及斌并曰:“自古无此,愿加善思。”劭怒变色,左右皆动。斌惧,乃曰:“臣昔忝伏事,常思效节,况忧迫如此,辄当竭身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时尝患风,或是疾动耳。”劭愈怒因问曰事当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既克之后为天地之所不容大祸亦旋至耳愿急息之。劭左右引淑衣曰:“此是何事,而可言罢。”淑出环省,绕床行,至四更乃寝。劭将出,已与萧斌同载,呼淑甚急,淑眠终不起。劭停车奉化门,催之相续。徐起至车后,劭使登车,又辞不上。劭因命左右:“与手刃。”见杀于奉化门外,时年四十六。劭即位,追赠太常。孝武即位,谥曰忠宪公。
(节选自《宋书·列传卷七十》,略有改动)
①不为章句之学,而博涉多通,好属文,辞采遒艳,纵横有才辩。
②始兴王浚尝送钱三万饷淑,一宿复遣追取,谓使人谬误,欲以戏淑。
孙铎,字振之,其先滕州人,徙恩州历亭县。铎性敏好学,辽阳王遵古一见器之,期以公辅。登大定十三年进士第,调海州军事判官,补尚书省令史。章宗为右丞相,语人曰:“治官事如孙铎,必无错失。”初即位,问铎安在,有司奏为右都管,使宋。及还,除同知登闻检院事。铎言:“凡上诉者皆因尚书省断不得直,若上诉者复送省,则必不行矣,乞自宸衷断之。”上以为然。承安元年,召为中都路都转运使。四年,迁户部尚书。铎奏曰:“比年号令,或已行而中辍,或既改而复行,更张太烦,百姓不信。乞自今凡将下令,再三讲究,如有益于治则必行,无恤小民之言。”国子司业纥石烈善才亦言:“颁行法令,丝纶既出,尤当固守。”上然之。泰和二年闰十二月 , 上召铎、户部侍郎张复亨议交钞。复亨曰:"三合同钞可行。"铎请废不用,诘难久之,复亨议诎。上顾谓侍臣曰:“孙铎刚正人也,虽古魏徵何加焉!”三年,御史中丞孙即康、刑部尚书贾铉皆除参知政事,铎再任户部尚书。铎心少之,对贺客诵古人诗曰:“唯有庭前老柏树,春风来似不曾来。”御史大夫卞劾铎怨望,降同知河南府事。泰和七年,拜参知政事。蒲阴县令大中与左司郎中刘昂、吏部主事曹元坐私议朝政,下狱。尚书省奏其罪铎进曰昂等非敢议朝政但如郑人游乡校耳上悟乃薄其罪议钞法忤旨改安国军节度使徙绛阳军 宣宗即位,召赴阙,以兵道阻。宣宗迁汴,铎上谒于宜村,除太子太师。在疾,累遣使候问。贞祐三年,致仕。是岁薨。
①铎性敏好学,辽阳王遵古一见器之,期以公辅。
②比年号令,或已行而中辍,或既改而复行,更张太烦,百姓不信。
裴谞,字士明,擢明经 , 调河南参军事。性通绰,举止不烦。累迁京兆仓曹参军。会史思明乱,逃山谷间。思明故为谞父宽将,德宽旧恩,且闻谞名,遣捕骑迹获之,喜甚,呼为“郎君”,伪授御史中丞。贼残杀宗室,谞阴缓之,全活者数百人。又尝疏贼虚实于朝,事泄,思明恨骂,危死而免。贼平,除太子中允,迁考功郎中,数燕见奏事。
代宗幸陕,谞徒步挟考功南曹印赴行在 , 帝曰:“疾风知劲草,果可信。”拜河东租庸、盐铁使。时关辅旱,谞入计,帝召至便殿,问榷酤①利岁出内几何,谞久不对。帝复问,曰:“臣有所思。”帝曰:“何邪?”谞曰:“臣自河东来,涉三百里,而农人愁叹,谷菽未种。诚谓陛下顾念元元,先访疾苦,而乃责臣以利。孟子曰:‘治国者,仁义而已,何以利为?’故未敢即对。”帝曰:“微公言,朕不闻此。”拜左司郎中,数访政事。元载忌之,出为虔州刺史,历饶、卢、亳三州,除右金吾将军。
德宗新即位,以刑名治天下,百吏震服。时大行将蒇陵事②,禁屠杀,尚父郭子仪家奴宰羊,谞列奏,帝谓不畏强御,善之。或曰:“尚父有社稷功、岂不为庇之?”谞笑曰:“非君所知。尚父方贵盛,上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今发其细过,以明不恃权耳。吾上以尽事君之道,下以安大臣,不亦可乎?”
时朝堂别置三司决庶狱,辨争者辄击登闻鼓。谞上疏曰:“谏鼓、谤木之设,所以达幽枉,延直言。今诡猾之人,轻动天听,争纤微,若然者,安用吏治乎?”帝然之,于是悉归有司。谞恶法吏舞文,或挟宿怨为重轻,因献《狱官箴》以讽。坐所善诛贬阆州司马俄召为太子右庶子进兵部侍郎至河南尹东都副留守凡五世为河南谞视事未尝敢当正处。卒,年七十五,赠礼部尚书。
(《新唐书·列传第五十五·裴谞传》)
【注】①榷酤(què gū):制酒业。②大行将蒇陵事:大行,刚去世的皇帝;蒇(chǎn),完成。此句意为唐代宗的丧事行将结束。
①诚谓陛下顾念元元,先访疾苦,而乃责臣以利。
②尚父方贵盛,上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今发其细过,以明不恃权耳。
③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徐霞客者,名弘祖,江阴梧塍里人也。霞客生里社,奇情郁然,玄对山水,力耕奉母,践更徭役,蹙蹙如笼鸟之触隅,每思飏去。年三十 , 母遣之出游。东南佳山水,如京口、金陵 , 皆几案衣带间物耳。有再三至,有数至,无仅一至者。
其行也,不治装,不裹粮;能忍饥数日,能遇食即饱,能徒步走数百里;凌绝壁,冒丛箐,扳援下上,悬度绠汲。居平未尝辇悦为古文辞,行游约数百里,就破壁枯树,燃松拾穗,走笔为记,如甲乙之簿,如丹青之画,虽才笔之士,无以加也。
游台、宕还,过陈木叔小寒山。木叔问:“曾造雁山绝顶否?”霞客唯唯。质明已失其所在,十日而返,曰:“吾取间道,扪萝上龙湫,有宕焉,雁所家也。其颠罡风逼人,有麋鹿数百群,围绕而宿。三宿而始下。”其与人争奇逐胜,欲赌身命,皆此类也。
母丧服阕,益放志远游。访黄石斋于闽,穷闽山之胜,皆非闽人所知。登罗浮,谒曹溪,归而追及石斋于云阳。往复万里,如步武耳。谓昔人志星官舆地,多承袭附会;江河二经,山川两戒,多囿于中国一隅。欲为昆仑海外之游,穷流沙而后返。小舟如叶,大雨淋湿,要之登陆,不肯,曰:“譬如涧泉暴注,撞击肩背,良足快耳。”
丙子九月,辞家西迈。僧静闻愿登鸡足礼迦叶,请从焉。遇盗于湘江,静闻被创病死,函其骨,负之以行。瘗静闻骨于迦叶道场,从宿愿也。
霞客还滇南,足不良行。修《鸡足山志》,三月而毕。病甚,语问疾者曰:“张骞凿空未睹昆仑唐玄奘衔人主之命乃得西游吾以老布衣孤筇双屦穷河沙上昆仑历西域题名绝国死不恨矣!”
余之识霞客也,因漳人刘履丁。履丁为余言:“霞客西归,气息支缀。闻石斋下诏狱,遣其长子间关往视,三月而返,具述石斋颂系状。据床浩叹,不食而卒。”其为人若此!
(钱谦益《徐霞客传》,有删改)
①木直中绳,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使之然也。
②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③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④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家有老妪,尝居于此。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抚之甚厚。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妪每谓余曰:“某所,而母立于兹。”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①迨诸父异爨
②乳二世
③大母过余曰
④殆有神护者
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妪每谓余曰:“某所,而母立于兹。”
人物语言 | 所表现的人物心理 |
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 | |
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 | |
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 |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于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于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
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吾固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兵符与公子。
①公子患之,数请魏王 ②计不独生而令赵亡
③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 ④复引车还问侯生
⑤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 ⑥公子从其计,请如姬
李如松字子茂成梁长子。以父荫为都指挥同知充宁远伯勋卫。骁果敢战少从父谙兵机。
万历二十年哱拜反宁夏都御史梅国桢荐如松大将才宜令讨贼。六月抵宁夏。先是诸将董一奎、麻贵等数攻城不下。如松至攻益力。弟如樟夜攀云梯上不克。游击龚子敬提苗兵攻南关如松乘势将登亦不克乃决策水攻。拜窘遣养子克力盖往勾套寇套寇以万余骑至张亮堡。如松力战手斩士卒畏缩者寇竟败去。水侵北关城崩如松等佯击北关诱贼而潜以锐师袭南关既克拜自斩叛党刘东旸乞贷死。
既灭拜族录功进都督。会朝鲜倭患棘诏如松克期东征。十二月如松至军沈惟敬自倭归言倭酋行长愿封。如松叱惟敬憸邪欲斩之。参谋李应试曰:“藉惟敬绐倭封而阴袭之奇计也。”如松以为然。乃誓师渡江。师次肃宁馆。行长以为封使将至遣牙将来迎如松檄游击李宁生缚之。倭猝起格斗仅获三人余走还。行长大骇复遣亲信来谒如松慰遣之。六日次平壤。行长犹以为封使也踔风月楼以待。抵平壤城诸将逡巡未入形大露倭悉登陴拒守。明旦如松下令诸军攻围缺东面。如松亲提大军直抵城下攻其东南。倭炮矢如雨军少却如松马毙于炮易马驰堕堑跃而上麾兵益进。将士无不一当百遂克之。
二十五年冬辽东总兵罢中旨特用如松。如松感帝知气益奋。明年四月土蛮寇犯辽东。如松率轻骑远出捣巢中伏战死。帝痛悼赠少保、宁远伯谥忠烈。
①藉惟敬绐倭封而阴袭之奇计也。
②军少却如松马毙于炮易马驰堕堑跃而上麾兵益进。
子产相郑,病将死,谓游吉曰:“我死后,子必用郑,必以严莅人。夫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故人多溺。子必严子之刑,无令溺子之懦。”及子产死,游吉不肯严刑。郑少年相率为盗,处于萑泽,将遂以为郑祸。游吉率车骑与战,一日一夜,仅能克之。游吉喟然叹曰:“吾蚤行夫子之教,必不悔至于此矣!”
(选自《韩非子·内储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