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轨,字士彦,安定乌民人。家世孝廉,以儒学显。轨少明敏好学,有器望。
晋惠帝永宁元年正月以散骑常侍张轨为凉州刺史轨以时方多难阴有保据河西之志故求为凉州时州境盗贼纵横鲜卑为寇轨至以宋配为谋主 , 悉讨破之,威著西土。
怀帝永嘉二年春二月,张轨病风,口不能言,使其子茂摄州事。陇西内史晋昌张越,欲逐轨而代之,与其兄酒泉太守镇及西平太守曹祛谋,遣使诣长安告南阳王模,称轨废疾,请以秦州刺史贾龛代之。龛将受之,其兄让龛曰:“张凉州一时名士,威著西州,汝何德以代之!”龛乃止。镇、祛上疏,更请刺史,未报,遂移檄废轨,以军司杜耽摄州事,使耽表越为刺史。
轨欲避位归老。长史王融蹋折镇檄,排合入言曰:“晋室多故,明公抚宁西夏。张镇兄弟敢肆凶逆,当鸣鼓诛之!”遂出戒严。会轨长子寔自京师还,乃以寔为中督护,将兵讨镇。遣镇甥太府主簿令狐亚先往说镇,为陈利害。镇流涕曰:“人误我!”乃诣寔归罪,寔南击曹祛,走之。
朝廷得镇、祛疏,以侍中袁瑜为凉州刺史。治中杨澹驰诣长安,割耳盘上,诉轨之被诬。南阳王模表请停瑜,武威太守张琠亦上表留轨;诏依模所表,且命诛曹祛。轨于是命寔帅步骑三万讨祛,斩之。张越奔邺,凉州乃定。
五月,诏封张轨西平郡公,轨辞不受。时州郡之使莫有至者,轨独遣使贡献,岁时不绝。四年十一月,诏加张轨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太常挚虞遗轨书,告以京师饥匮。轨遣参军杜勋献马五百匹、毯布三万匹。六年三月,凉州主簿马鲂说张轨:“宜命将出师。翼戴帝室。”轨从之,驰檄关中,共尊辅愍帝。且言:“今遣前锋督护宋配帅步骑二万径趋长安,西中郎将寔帅中军三万,武威太守张琠帅胡骑二万,络绎继发。”
愍帝建兴二年五月,轨寝疾,遗令文武将佐务安百姓,上思报国,下以宁家。己丑,轨薨 , 长史张玺等表世子寔摄父位。
(选自《资治通鉴》第八十四卷)
①镇流涕曰:“人误我!”乃诣寔归罪,寔南击曹祛,走之。
②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姚鼐《登泰山记》)
张佶字仲雅,本燕人,后徙华州渭南。初名志言,后改焉。佶少有志节,始用荫补殿前承旨,以习儒业,献文求试,换国子监丞。端拱初,为太子右赞善大夫。曹州民有被诬杀人者,诏往按之,发擿奸伏,冤人得雪。至道中,通判陕州,再部送刍粮赴灵武,就改国子博士。咸平初,擢为陕西转运副使,赐绯鱼。至延安,遇夏人入寇,亲督兵击败之。三年,徙西川转运副使。时诏讨王均,以馈饷之劳,迁虞部员外郎。贼平,分川峡为四路,以佶为利州路转运使。有荐其武干者,召还,授泾原钤辖兼知镇戎军。徙麟府路钤辖,夏人来寇,佶率兵与战,亲射杀酋帅,俘获甚众,余党遁去。诏书褒之,赐锦袍、金带。景德中,徙益州钤辖。佶御军抚民,甚有威惠,蜀人久犹怀之。大中祥符四年,车驾祀汾阴,以为西京旧城巡检、钤辖。又为廊延钤辖。会秦州李濬暴卒,上语近臣曰:“天水边要,宜速得人。”马知节称佶可任,上然之,命知秦州。至州,置四门赛,开拓疆境,边部颇怨。又临渭置采木场,戎人不之争,移帐而去。佶不甚存抚,亦不奏加赉赐,边人追悔,引众劫掠,佶深入掩击,败走之。议者又欲加恩宗哥、立遵等族,以扼平夏,佶请拒绝之,事具《吐蕃传》。天禧初,召为契丹国信副使。未逾月,擢拜西上阁门使,复为泾原钤辖。四年,卒,年六十九。佶涉猎书史,好吟咏,勇敢善射,有方略,其总戎护塞,以威名自任。论曰:自古盛德之世未尝无边圉之患要在得果毅之臣以捍御之契丹入寇继宣拔陷将于重围之中固有余勇佶宣力西南勤干威惠亦可取。
(节选自《宋史·张佶传》,有删改)
①曹州民有被诬杀人者,诏往按之,发擿奸伏,冤人得雪。
②会秦州李濬暴卒,上语近臣曰:“天水边要,宜速得人。”
张咏,字复之 , 濮州鄄城人。太平兴国五年,郡举进士,议以咏首荐。有夙儒张覃者未第,咏与寇准致书郡将,荐覃为首,众许其能让。会李沆、宋浞、寇准连荐其才,以为荆湖北路转运使。奏罢归、峡二州水递夫。就转太常博士。太宗闻其强干,召还。张永德为并、代都部署,有小校犯法,笞之至死。诏案其罪。咏封还诏书,且言:“陛下方委永德边任,若以一部校故,推辱主帅,臣恐下有轻上之心。”太宗不从。未几,果有营兵胁诉军校者,咏引前事为言,太宗改容劳之。出知益州时李顺构乱王继恩上官正总兵攻讨顿师不进咏以言激正勉其亲行仍盛为供帐饯之。正由是决行深入大致克捷时寇略之际民多胁从咏移文谕以朝廷恩信使各归田里。初,蜀士知向学,而不乐仕宦。咏察郡人张及、李畋、张逵者皆有学行,为乡里所称;遂敦勉就举,而三人者悉登科。士由是知劝。成平二年,夏,咏以工部侍郎出知杭州。属岁歉,民多私鬻盐以自给。捕获犯者数百人,咏悉宽其罚而遣之。官属请曰:“不痛绳之,恐无以禁。”咏曰:“钱塘十万家,饥者八九,苟不以盐自活,一旦蜂聚为盗,则为患深矣。俟秋成,当仍旧法。” 有民家子与姊婿讼家财。婿言妻父临终,此子裁三岁,故见命掌赀产;且有遗书,令异日以十之三与子,余七与婿。咏览之,索酒酹地,曰:“汝妻父,智人也,以子幼故托汝。苟以七与子,则子死汝手矣。”亟命以七给其子,余三给婿,人皆服其明断。知永兴军 府。五年,真宗以咏前在蜀治行优异,复命知益州。会遣谢涛巡抚西蜀,上因令传谕咏曰:“得卿在蜀,朕无西顾之忧矣。”大中祥符八年卒,年七十。赠左仆射, 谥忠定。
(选自《宋史·张咏传》,有删节)
①若以一部校故,推辱主帅,臣恐下有轻上之心。
②会遣谢涛巡抚西蜀,上因令传谕咏曰:“得卿在蜀,朕无西顾之忧矣。
周德威,字镇远,朔州马邑人也。初事武皇,胆气智数皆过人。久在云中 , 谙熟边事,望烟尘之警,悬知兵势。以功加检校左仆射。
天复中,汴将氏叔琮来逼晋阳。时诸军未集,城中大恐,德威与李嗣昭选募锐兵出诸门,攻其垒,擒生斩馘,汴人枝梧不暇,乃退。李思安之寇潞州也,筑夹城,围潞州,内外断绝。 德威以精骑薄之,进营高河,令游骑邀其汴人。汴军闭壁不出,乃自东南山口筑甬道树栅以通夹城,德威之骑军,倒墙堙堑,日数十战,前后俘馘 , 不可胜纪。
初,德威与李嗣昭有私憾,武皇临终谓庄宗曰:“进通忠孝不负我,重围数年,又似与德威有隙 , 以吾命谕之,若不解重围,殁有遗恨。”庄宗达遗旨,德威感泣,由是励力坚战,竟破强敌,与嗣昭欢爱如初。以功加检校太保、同平章事、振武节度使。
七年十二月,帝亲征,进薄汴营,营于野河上。汴将韩勍率精兵三万,铠甲皆被缯绮,金银炫曜,望之森然,我军惧形于色。德威谓李存璋曰:“贼结阵而来,观其形势,志不在战,欲以兵甲耀威耳。此时不挫其锐,吾军不振矣!”乃遣存璋谕诸军曰:“尔见此贼军否? 是汴州天武健儿,皆屠沽佣贩,纵被精甲,十不当一。”德威自率精骑击其两偏,左驰右决,出没数四。是日,获贼百余人,贼渡河而退。
八年正月,德威率骑军致师于柏乡,令三百骑以压汴营。王景仁悉其众结阵而来亭午两军皆阵庄宗问战时德威曰汴军气盛造次较力殆难与敌。古者师行不逾一舍。今贼远来决战,纵挟糗鞴,亦不遑食。晡晚之后,饥渴内侵,士心既倦,将必求退。乘其劳弊,以生兵制之。以臣所筹,利在晡晚。”诸将皆然之。汴军自未至申,阵势稍却,德威麾军呼曰;“汴军走矣!”庄宗等因冲其阵,夹攻之,大败汴军,杀戮殆尽。
十五年,晋军将大举以定汴州。德威自幽州率本军至。庄宗使问战备,德威奏曰:“以我深入之众,抗彼激愤之军,不以方略制之,恐难必胜。”庄宗曰:“河上终日挑战,恨不遇贼,今款门不战,非壮夫也!”乃率亲军成列而出,德威不获已,从之。谓其子曰:“吾不知其死所矣!”汴之游军入晋辎重,众骇,奔入德威军,因纷扰无行列。德威兵少,不能解,父子俱战殁。庄宗恸哭谓诸将曰:“丧我良将,吾之咎也!”
天成中,诏与李嗣昭、符存审配飨庄宗庙廷。晋高祖即位,追封燕王。
选自《旧五代史(唐)列传八》
①德威以精骑薄之,进营高河,令游骑邀其汴人。
②是汴州天武健儿,皆屠沽佣贩,纵被精甲,十不当一。
癸未,元张弘范乃四分其军,自将一军,相去里许。令诸将曰:“宋舟西舣厓山,潮至必东,急攻之,闻吾乐作乃战,违令者斩。”时黑气出山西。李恒乘早潮退攻其北,张世杰以淮兵殊死战。至午,潮上,元军乐作,世杰以为且懈 , 不设备。弘范以舟攻其南,世杰南北受敌,兵士皆疲,不能复战。俄有一舟樯旗仆,诸舟之樯旗皆仆。世杰知事去,乃抽精兵入中军。诸军大溃,翟国秀、凌震等皆解甲降元。元军薄中军,会日暮风雨,昏雾四塞,咫
尺不相辨。世杰遣小舟至帝所,欲取帝至其舟中,旋谋遁去。秀夫恐来舟不得免,又虑为人
所卖,或被俘辱,执不肯赴。秀夫因帝舟大,且诸舟环结,度不得出走,乃先驱其妻子入海,谓帝曰:“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祐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即负帝同溺,后宫诸臣从死者甚众。世杰乃与苏刘义断维夺港,乘昏雾溃去。余舟尚八百,尽为弘范所得。越七日尸浮海上者十余万人元卒有求物尸间者遇一尸小而衣黄衣负诏书之宝取宝以献弘范弘范亟往求之,已不获矣,遂以帝崩报,年九岁。杨太后闻之,抚膺大恸曰:“我忍死间关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耳,今无望矣。”遂赴海死,世杰葬之海滨。世杰将赴占城,土豪强之还广东,乃回舟舣南恩之海陵山,散溃稍集,议入广。飓风大作,将士劝世杰登岸,世杰曰:“无以为也。”登舵楼,露香祝曰:“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今若此,岂天意耶?”风涛愈甚,世杰堕水溺死。史臣曰:“宋建炎而后,土宇分裂,犹能六主百五十年而后亡。岂非礼义足以维持君子之志,思惠足以固结黎庶之心欤?”
(节选自《宋史纪事本末·二王之立》)
①至午,潮上,元军乐作,世杰以为且懈,不设备。
②秀夫恐来舟不得免,又虑为人所卖,或被俘辱,执不肯赴。
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然内孝谨,居家常执勤苦,不耻劳辱。有口辩,而涉猎书传。
永平五年 , 兄固被召诣校书郎,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久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壮士志哉?”
十六年,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以超为假司马 , 将兵别击伊吾,战于蒲类海,多斩首虏而还。固以为能,遣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超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著耶乃诏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状。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众曰:“善。”
初夜,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皆当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众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晓告抚慰,遂纳子为质。还奏于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帝壮超节,诏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
节选自《后汉书·班超传》
①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②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
窦参,字时中。少以门荫 , 累官至万年尉。时同僚有直官曹者,将夕,闻亲疾,请参代之。会狱囚亡走,京兆尹按直簿,将奏,参遽请曰:“彼以不及状谒,参实代之,宜当罪。”坐贬江夏尉,人多义之。累迁奉先尉。县人曹芬,名隶北军,芬素凶暴,因醉殴其女弟,其父救之不得,遂投井死。参捕理芬兄弟当死,众官皆请俟免丧,参曰:“子因父生,父由子死,若以丧延罪,是杀父不坐也。”皆正其罪而杖杀之,一县畏伏。转大理司直。按狱江淮,次扬州,节度使陈少游骄蹇,不郊迎,令军吏传问,参正辞让之,少游悔惧,趣诣参,参不俟济江。还奏合旨。时婺州刺史邓珽坐赃八千贯,珽与执政有旧,以会赦,欲免赃。诏百僚于尚书省杂议,多希执政意,参独坚执正之于法,竟征赃。除监察御史,奉使按湖南判官马彝狱。时彝举属令赃罪至千贯,为得罪者之子因权幸诬奏彝,参竟白彝无罪。参不避权贵理狱以严称数蒙召见论天下事又与执政多异同上深器之或参决大政时宰颇忌之多所排抑亦无以伤参,然多率情坏法。初定百官俸料,以尝为司直,党其官,故给俸多于本寺丞;又定百官班秩,初令太常少卿在左右庶子之上,又恶詹事李升,遂移詹事班退居诸府尹之下,甚为有识所嗤。每宰相间日于延英召对 , 诸相皆出,参必居后久之,以度支为辞,实专大政。参无学术,但多引用亲党,使居要职,以为耳目,四方藩帅,皆畏惧之。李纳惮参,馈遗毕至,外示敬参,实阴间之。上所亲信,多非毁参。贬为驩州司马。参时为左右中官深怒,谤沮不已,赐死于邕州武经镇,时年六十。
(选自《旧唐书·窦参传》,有删改)
①参正辞让之,少游悔惧,趣诣参,参不俟济江。
②李纳惮参,馈遗毕至,外示敬参,实阴间之。
郭躬字仲孙,颖川阳翟人也。家世衣冠。父弘,习《小杜律》。躬少传父业,讲授徒众常教百人。后为郡吏,辟公府。永平中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骑都尉秦彭为副彭在别屯而辄以法斩人固奏彭专擅请诛之。显宗乃引公卿朝臣平其罪科。躬以明法律,召入议。议者皆然固奏,躬独曰:“于法,彭得斩之。”帝曰:“ 军征,校尉一统于督。彭既无斧钺,可得专杀人乎?”躬对曰:“一统于督者,谓在部曲也。今彭专军别将,有异于此。”帝从躬议。又有兄弟共杀人者,而罪未有所归。帝以兄不训弟,故报兄重而减弟死。中常侍孙章宣诏,误言两报重,尚书奏章矫制,罪当腰斩。帝复召躬问之,躬对“章应罚金”。帝曰:“章矫诏杀人,何谓罚金?”躬曰:“法令有故、误,章传命之谬,于事为误,误者其文则轻。”帝曰:“善”。迁躬廷尉正,坐法免。
后三迁,元和三年,拜为廷尉。章和元年,赦天下系囚在四月丙子以前减死罪一等,勿笞,诣金城,而文不及亡命未发觉者。躬上封事曰:“圣恩所以减死罪使戍边者,重人命也。 今死罪亡命无虑万人,又自赦以来,捕得甚众,而诏令不及。伏惟天恩莫不荡宥,死罪已下并蒙更生,而亡命捕得独不沾泽。臣以为赦前犯死罪而系在赦后者,可皆勿笞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于边。”肃宗善之,即下诏赦焉。躬奏谳法科,多所生全。永元六年,卒官。
(节选自《后汉书•卷四十六》,有删改)
①军征,校尉一统于督。彭既无斧钺,可得专杀人乎?
②今死罪亡命无虑万人,又自赦以来,捕得甚众,而诏令不及。
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人也。光生七岁,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指。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署。仁宗宝元初,中进士甲科,年甫冠,性不喜华靡,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列语之曰;“君赐不可违。”乃簪一枝。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光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至不足为瑞,愿还其献。”又奏赋以风。有司奏日当食,故事食不满分,或京师不见,皆表贺。光言:四方见京师不见此人君为阴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独不知其为灾当益甚不当贺从之。
英宗立,遇疾,慈圣光献后同听政。光上疏曰:“昔章献明肃有保佑先帝之功,特以亲用外戚小人,负谤海内。今摄政之际,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质直如薛奎者,当信用之;猥鄙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勋者,当疏远之,则天下服。”
神宗即位,擢为翰林学士,光力辞。安石得政,行新法,光逆疏其利害。帝乃拜光枢密副使。光辞之曰:“陛下所以用臣,盖察其狂直,庶有补于国家。若徒以禄位荣之,而不取其言,是以天官私非其人也。臣徒以禄位自荣,而不能救生民之患,是盗窃名器以私其身也。陛下诚能罢制置条例司,追还提举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抗章至七八,帝使谓曰:“枢密,兵事也,官各有职,不当以他事为辞。”《资治通鉴》未就,帝尤重之,以为贤于荀悦《汉纪》,数促使终篇,赐以颍邸旧书二千四百卷。及书成,加资政殿学士。凡居洛阳十五年,天下以为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为司马相公,妇人孺子亦知其为君实也。
哲宗幼冲,太皇太后临政,遣使问所当先,光谓:“开言路。”诏榜朝堂。元祐元年,拜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免朝觐,许乘肩舆,三日一入省。光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诏令子康扶入对,且曰:“毋拜。”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是年九月薨,年六十八。谥曰文正,赐碑曰忠清粹德。京师人罢市往吊,鬻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及葬,哭者如哭其私亲。
(节选自《宋史·司马光传》,有删改)
①陛下所以用臣,盖察其狂直,庶有补于国家。
②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
冬,十月,壬子,上①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三老服都芝大袍,冠进贤,扶玉杖;五更亦如之,不杖,乘舆到辟雍礼殿御坐东厢遣使者安车迎三老五更于太学讲堂天子迎于门屏交礼。(天子)道自阼阶 , 三老升自宾阶,至阶,天子揖如礼。三老升,东面,三公设几,九卿正履,天子亲袒割牲,执酱而馈。五更南面,三公进供,礼亦如之,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下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于是下诏赐荣爵关内侯,三老、五更皆以二千石禄养终厥身。赐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上自为太子,受《尚书》于桓荣,及即帝位,犹尊荣以师礼。尝幸太常府② , 令荣坐东面,设几杖,会百官及荣门生数百人,上亲自执业。诸生或避位发难,上谦曰:“天师在是。”既罢,悉以太官供具赐太常家。荣每疾病,帝辄遣使者存问,太官、太医相望于道。及笃,上疏谢恩,让还爵土。帝幸其家问起居,八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赐以床茵、帷帐、刀剑、衣被,良久乃去。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不敢复乘车到门,皆(步行)拜床下。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子郁当嗣,让其兄子泛;帝不许,郁乃受封,而悉以租入与之。帝以郁为侍中。上以中山王焉,郭太后少子,(阴)太后尤爱之,故独留京师,至是始与诸王俱就国,赐以虎责、官骑,恩宠尤厚,独得往来京师。帝礼待阴、郭,每事必均,数受赏赐,恩宠俱渥。甲子,上行幸长安。十一月,甲申,遣使者以少牢祠萧何、霍光,帝过,式其墓,进幸河东,癸卯,还宫。
(选自《资治通鉴》,有删改)
【注】①上,指汉明帝。②太常府,官署名,桓荣任太常,太常府为其办公场所。
①荣每疾病,帝辄遣使者存问,太官、太医相望于道。
②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
刘安世,字器之,魏人。父航。安世少时持论已有识。航使监牧时,文彦博在枢府 , 有所闻,每呼安世告之。安世从容言:“王介甫求去,外议谓公且代其任。”彦博曰:“安石坏天下至此,后之人何可为?”安世拱手曰:“安世虽晚进,窃以为未然。今日新政,果顺人所欲而为人利乎?若不然,公当去所害,兴所利,反掌间耳。”彦博默不应,他日见航,叹奖其坚正。登进士第,不就选。从学于司马光,咨尽心行己之要,光教之以诚,且令自不妄语始。光入相,荐为秘书省正字。章惇以强市昆山民田罚金,安世言:“惇与蔡确、黄履、邢恕素相交结,自谓社稷之臣,贪天之功,侥幸异日,天下之人指为‘四凶’。今惇父尚在,而别籍异财,绝灭义理,止从薄罚,何以示惩?”会吴处厚解释确《安州诗》以进,安世谓其指斥乘舆,犯大不敬,与梁焘等极论之,窜之新州。进左谏议大夫,有旨暂罢讲筵。民间欢传宫中求乳婢,安世上疏谏曰:“陛下富于春秋,未纳后而亲女色。愿太皇太后保佑圣躬,为宗庙社稷大计,清闲之燕,频御经惟,仍引近臣与论前古治乱之要,以益圣学,无溺于所爱而忘其可戒。”哲宗俯首不语。章惇用事,尤忌恶之。初黜知南安军,再贬少府少监,三贬新州别驾,安置英州。宣和六年,复待制,中书舍人沈思封还之。明年卒,年七十八。安世初除谏官 , 未拜命,入白母曰:“朝廷不以安世不肖,使在言路。倘居其官,须明目张胆,以身任责,脱有触忤,祸谴立至。主上方以孝治天下,若以老母辞,当可免。”母曰:“不然,吾闻谏官为天子诤臣,当捐身以报国恩。正得罪流放,无问远近,吾当从汝所之。”于是受命。家居未尝有惰容,久坐身不倾倚,作字不草书,不好声色货利。其忠孝正直,皆则象司马光。梁师成用事能生死人心服其贤求得小吏吴默尝趋走前后者使持书来啖以即大用默因劝为子孙计 安世笑谢曰:“吾若为子孙计,不至是矣。吾欲为元祐全人,见司马光于地下。”还其书不答。
(节选自《宋史·刘安世传》,有改动)
①从学于司马光,咨尽心行己之要,光教之以诚,且令自不妄语始。
②倘居其官,须明目张胆,以身任责,脱有触忤,祸谴立至。
初,丹阳人朱治尝为孙坚校尉,见袁术政德不立,劝孙策归取江东。时吴景攻樊能张英等岁余不克策说术曰家有旧恩在东愿助舅讨横江横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三万兵以佐明使君定关下 果知其限;而以刘鑫据曲向。主萌在会稽;谓策未必能定,乃许之,表策为折冲校尉。将宾千余人,骑数十匹,行收兵.比至历阳,众五六千。时周瑜从父尚为丹阳太守,瑜将兵迎之,仍助以资粮。策大喜曰∶"吾得卿,谐也。"进攻横江、当利,皆拔之,樊能、张英败走。
策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者。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及策至,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牛酒劳军。策为人美姿颜,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乐为致死。策攻刘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时彭城相薛礼、下邳相丹阳笮融依繇为盟主,礼据秣陵城,融屯县南,策皆击破之又破繇别将于梅陵,转攻湖孰、江乘,皆下之,进击繇于曲阿。
繇同郡太史慈时自东莱来省繇,会策至,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但使慈侦视轻重。时独与一骑卒遇策于神亭,策从骑十三,皆坚旧将辽西韩当、零陵黄盖辈也。慈便前斗,正与策对。策刺慈马,而揽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会两家兵骑并各来赴,于是解散。
繇与策战,兵败,走丹徒。策入曲阿,劳赐将士,发恩布令,告谕诸县:“其刘繇、笮融等故乡部曲来降首者,一无所问,乐从军者一身行,复除门户;不乐者不强。”旬日之间,四面云集,得见兵二万余人,马千余匹,威震江东。
(节选自《通鉴纪事本末·孙氏据江东》)
①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乐为致死。
②乐从军者一身行,复除门户;不乐者不强。
英宗治平四年闰三月癸卯,以王安石知江宁府。终英宗之世,安石被召未尝起,韩维、吕公著兄弟更称扬之。神宗在颍邸,维为记室。每讲说见称,辄曰:“此非维之说、维友王安石之说也。”维迁庶子,又荐安石自代,帝由是想见其人。及即位,召之,安石不至。帝谓辅臣曰安石历先帝朝召不赴或以为不恭令又不至果病邪有所要邪曾公亮曰:“安石真辅相材,必不欺罔。”吴奎曰:“臣尝与安石同领群牧,见其护短自用,所为迂阔,万一用之,必紊纲纪。”帝不听,乃有江宁之命。众谓安石必辞,及诏至,即起视事。九月,以王安石为翰林学士。时宰相韩琦执政三朝,或言其专。曾公亮因力荐王安石,觊以间琦。琦求去益力,帝不得已从之,以司徒兼侍中。入对,帝泣曰:“侍中必欲去,今日已降制矣。然卿去谁可属国者?王安石何如?”琦对曰:“安石为翰林学士则有余,处辅弼之地则不可。”帝不答。神宗熙宁元年夏四月乙巳,王安石始至京师,时受翰林学士之命已七越月矣,诏安石越次入对。帝问为治所先,安石对曰:“择术为先。”帝曰:“唐太宗何如?”曰:“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太宗为哉!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迁,至易而不难,但末世学者不能乃知,以为高不可及耳。”帝曰:“卿可谓责难于君,恐无以副卿此意。可悉意辅朕,庶同跻此道。”冬十一月,郊。执政以河朔旱伤,国用不足,乞南郊勿赐金帛。诏学士议司马光曰:“救灾节用,当自贵近始,可听也。”王安石曰:“国用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光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敛尔。”安石曰:“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国用足。”光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不在民,则在官,彼设法夺民,其害乃甚于加赋。”争议不已。帝曰:“朕意与光同,然姑以不允答之。”
(节选自《宋史纪事本末·王安石变法》)
①众谓安石必辞,及诏至,即起视事。
②但末世学者不能通知,以为高不可及耳。
邓攸,字伯道,平阳襄陵邓庄人也。七岁丧父,寻丧母及祖母,居丧九年,以孝致称。清和平简,贞正寡欲。初,祖父殷有赐官,敕攸受之。后太守劝攸去王官,欲举为孝廉,攸曰:“先人所赐,不可改也。”尝诣镇军贾混,混以人讼事示攸,使决之。攸不视,曰:“孔子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混奇之,以女妻焉。攸历太子洗马、东海王越参军。越钦其为人,转为世子文学、吏部郎。越弟腾为东中郎将,请攸为长史。出为河东太守。
永嘉末,没于石勒。然勒宿忌诸官长二千石,闻攸在营,驰召,将杀之。攸至门,门干乃攸为郎时干,识攸,攸求纸笔作辞。干候勒和悦,致之。勒重其辞,乃勿杀。勒长史张宾先与攸比舍,重攸名操,因称攸于勒。勒召至幕下,与语,悦之,以为参军,给车马。勒每东西,置攸车营中。勒夜禁火,犯之者死。攸与胡邻毂,胡夜失火烧车。吏按问,胡乃诬攸。攸度不可与争,遂对以弟妇散发温酒为辞。勒赦之。既而胡人深感,自缚诣勒以明攸,而阴遗攸马驴,诸胡莫不叹息宗敬之。
荀组以为陈郡、汝南太守,愍帝征为尚书左丞、长水校尉,皆不果就,元帝以攸为太子中庶予。时吴郡阙守,人多欲之,帝以授攸。攸载米之郡,俸禄无所受,唯饮吴水而已。时郡中大饥,攸表振贷,未报,乃辄开仓救之。台遣散骑常侍桓彝、虞斐慰劳饥人,观听善不,乃劾攸以擅出谷。俄而有诏原之。攸在郡刑政清明,百姓欢悦,为中兴良守。后称疾去职。郡常有送迎钱数百万,攸去郡,不受一钱。百姓数千人留牵攸船,不得进,攸乃小停,夜中发去。百姓诣台乞留一岁,不听。拜侍中。岁余,转吏部尚书。蔬食弊衣,周急振乏。性谦和,善与人交,宾无贵贱,待之若一,而颇敬媚权贵。
攸每有进退,无喜愠之色。久之,迁尚书右仆射。咸和元年卒,赠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祠以少牢。
(选自《晋书·邓攸传》,有删改)
①混奇之,以女妻焉 ②重攸名操,因称攸于勒
③勒每东西,置攸车营中 ④自缚诣勒以明攸,而阴遗攸马驴
⑤时吴郡阙守,人多欲之,帝以授攸 ⑥乃劾攸以擅出谷
①尝诣镇军贾混,混以人讼事示攸,使决之。
②然勒宿忌诸官长二千石,闻攸在营,驰召,将杀之。
王云,字子飞,泽州人。父献可,仕至英州刺史、知泸州。黄庭坚谪于涪,献可遇之甚厚,时人称之。云举进士,从使高丽,撰《鸡林志》以进。擢秘书省校书郎,出知简州,迁陕西转运副使。宣和中,从童贯宣抚幕。入为兵部员外郎、起居中书舍人。
靖康元年,以给事中使斡离不军,议割三镇以和。使还,传道斡离不之意,以为黏罕得朝廷所与余观蜡书,坚云中国不可信,欲败和约。执政以为不然,罢为徽猷阁待制、知唐州。
金人陷太原,召拜刑部尚书,再出使,许以三镇赋入之数。云至真定,遣从吏李裕还言:“金人不复求地,但索五辂及上尊号,且须康王来,和好乃成。”钦宗悉从之,且命王及冯澥往。未行,而车辂至长垣,为所却,云亦还。澥奏言云诞妄误国,云言:“事势中变,金人必欲得三镇,不然,则进兵取汴都。”中外震骇,诏集百官议,云固言:“康王旧与斡离不结欢宜将命帝虑为所留云曰和议既成必无留王之理臣敢以百口保之王遂受命而云以资政殿学士为之副。
顷云奉使过磁、相,劝两郡彻近城民舍,运粟入保,为清野之计,民怨之。及是,次磁州,又与守臣宗泽有憾。于是王出谒嘉应神祠,云在后,民遮道谏曰:“肃王已为金人所留,王不宜北去。”厉声指云曰:“清野之人,真奸贼也。”王出庙行,或发云笥,得乌絁短巾,盖云夙有风眩疾,寝则以护首者。民益信其为奸,噪而杀之。王见事势汹汹,乃南还相州。是役也,云不死,王必北行,议者以是验天命云。建炎初,赠观文殿学士。云兄霁,崇宁时,为讲议司详议官,上书告蔡京罪,黥隶海岛。钦宗复其官,从种师中战死。
(选自《宋史·王云传》)
①盖云夙有风眩疾,寝则以护首者。民益信其为奸,噪而杀之。
②顷云奉使过磁、相,劝两郡彻近城民舍,运粟入保,为清野之计,民怨之。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①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②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③蚓无爪牙之利 ④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
登泰山记
姚 鼐
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戊申晦,五鼓,与子颍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樗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
桐城姚鼐记。
游江阴三山记
(元)朱德润
余尝游名山,未尝不稿记其胜。江阴去吴百八十里,不闻佳山秀水之名。至正丁亥冬,十一月既望,因永嘉通守余公德汇,约为京口之行。
余公递舟行速,仆舟迟不能追也,遂自无锡之北门数里大石桥入。过水村渔浦,野田荒墅,草木枯谢。舟行六十余里,至青阳镇,始见酒帘村市,客舟骈集。又十里至佗村岸高丈余河流弯曲若蜿蜒之势始抵江阴州治晚谒翟仲直州尹夜宿桥岸下。
明日西回,登览高丘,则东瞰长江,南连吴会,复自湾河过佗村而北,皆美田沃壤,斥堠相望,迤逦青山迎棹,樵歌牧唱,相与应答,舟人回牵,沿山前小河而行。村墟相接,岸柳交映。两山之间,浦溆萦带,北通江口,地名石堰。既而舟转岸曲,板桥为梁,即三山坞。其间民居辏集,屋瓦参差,稻秸堆委,连衢比巷,如墉如栉;风俗熙熙,翁呼儿荛,妇饷姑汲;牛羊在山,犬豕在圈,鸟噪于林,鸡登于屋,蔼然太平丰稔之象,若古朱陈村①焉。其山皆不甚高峻,而松篁苍翠,石磴丹垩,或颇然如屋,或顽然如虎;洼然而湫,林然而壁;少焉,却出山坞,有横山在前,野田开豁,水港渐宽,询其地,则常之晋陵县界。于是舟人鼓棹,稚子扣舷,风帆二十里,抵官塘漆市桥而泊焉。
嗟夫!一元之气,融融于亘古,归气于山泽,而有孕灵育秀;僻在荒陬,不经名贤游览,遂寂寥无闻,江阴诸山是矣。余不识温之雁荡,若吴之灵岩,常之惠山,殆不过是,惜不得与德汇辈同为寻幽讨胜之辞而品题之。且舟中傲仉② , 览之未详,姑书以识岁月。
【注释】①朱陈村:在今江苏丰县东南,传说村中仅朱陈两姓,世为婚姻,男耕女织,风俗淳朴。②傲仉:动摇不安的样子。
①于是舟人鼓棹,稚子扣舷,风帆二十里,抵官塘漆市桥而泊焉。
②若吴之灵岩,常之惠山,殆不过是,惜不得与德汇辈同为寻幽讨胜之辞而品题之。
文本一:
韩愈 , 字退之,邓州南阳人。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擢进士第。会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蜀观察推官。晋卒 , 愈丛丧出,不四日,汴军乱,乃去。愈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为作《进学解》以自谕。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愈闻恶之,乃上表。表入,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邪?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乃贬潮州刺史。镇州乱,杀田弘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至,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廷。既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邪?”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朱酒,血衣犹在,此军何负乃以为赋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天宝以来,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祐皆大镇。此尔军所共闻也。”众曰:“弘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亦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欢曰:“善。”廷凑虑众变,疾麾使去。因曰:“今欲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将如牛元翼者为不乏,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会元翼亦溃围出,延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
(节选自《新唐书•韩愈传》)文本二:
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 , 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亚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节选自韩愈《师说》)
①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
②廷凑虑众变,疾麾使去。因曰:“今欲廷凑何所为?”
③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
坚①锐意欲取江东 , 下诏大举入寇。阳平公苻融言于坚曰:“鲜卑、羌虏,我之仇雠,常思风尘之变以逞其志,所陈策画,何可从也!良家少年皆富饶子弟,不闲军旅,苟为谄谀之言,以会陛下之意。今陛下信而用之,轻举大事,臣恐功既不成,仍有后患。”坚不听。是时秦兵既盛,都下震恐。谢玄入问计于谢安② , 安夷然,答曰:“已別有旨。”安遂命驾出游山墅,亲朋毕集,与玄围棋赌墅。安棋常劣于玄,是日玄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遂游陟,至夜乃还。桓冲深以根本为忧,遣精锐三千入援京师。谢安固却之,曰:“朝廷处分已定,兵甲无阙,西藩宜留以为防。”冲对佐吏叹曰:“谢安石有庙堂之量,不闲将略。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遣诸不经事少年拒之,众又寡弱,天下事已可知,吾其左衽矣!”谢玄遣广陵相刘牢之帅精兵五千趣洛涧,梁成阻涧为陈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击成,大破之。于是谢石等诸军,水陆继进。秦王坚与阳平公融登寿阳城望之,见晋兵部阵严整,又望八公山上草木皆以为晋兵,顾谓融曰:“此亦勍敌,何谓弱也!”怃然始有惧色。秦兵逼淝水而陈,晋兵不得渡。谢玄遣使谓阳平公融曰:“若移陈少却,使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坚曰:“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融亦以为然,遂麾兵使却。秦兵遂退,不可复止。谢玄等引兵渡水击之。融驰骑略陈,欲以帅退者,马倒,为晋兵所杀,秦兵遂渍。玄等乘胜追击。秦兵大败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昼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什七八谢安得驿书,知秦兵已败,时方与客围棋,摄书置床上,了无喜色,围棋如故。客问之,徐答曰:“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不觉屐齿之折。
(节选自《通鉴纪事本末·淝水之战》,有删改)
【注释】①坚,苻坚,前秦国君。②谢安,东晋政治家。
①谢安固却之,曰:“朝廷处分已定,兵甲无阙,西藩宜留以为防。”
②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
太宗文德皇后长孙氏,长安人。年十三,嫔于太宗。隋大业中,常归宁于永兴里。
太宗即位,立为皇后,赠后父晟齐献公。太宗常与后论及赏罚之事,对曰:“妾以妇人,岂敢豫闻政事?”太宗固与之言,竟不之答。时后兄无忌以佐命元勋,将任之朝政。后固言不可,每乘间奏曰:“妾既尊贵已极,实不愿兄弟子侄布列朝廷。”太宗不听,竟用无忌为大将军、吏部尚书。后又密遣无忌苦求逊职,太宗不获已而许焉。有异母兄安业,好酒无赖。献公之薨也,后及无忌并幼,安业斥还舅氏,后殊不以介意。及预刘德裕逆谋,太宗将杀之,后叩头流涕为请命曰:“安业之罪,万死无赦。然不慈于妾,天下知之。今置以极刑,人必谓妾恃宠以复其兄,无乃为圣朝累乎?”遂得减死。
后所生长乐公主,太宗特所钟爱,及将出降 , 资送倍于长公主。魏征谏曰:“谓长主者,良以尊于公主也。若令公主之礼有过长主,理恐不可,愿陛下思之。”太宗以其言告后,后叹曰:“尝闻陛下重魏征,今闰其谏,可谓正直社稷之臣矣。” 太子承乾乳母遂安夫人常白后曰东宫器用缺少欲有奏请后不听曰为太子所患德不立而名不扬何忧少于器物也。
八年,染疾危慑,太子承乾密启后曰:“尊体不瘳,请奏赦囚徒,冀蒙福助。”后曰:“死生有命,非人力所加。若修福可延,吾素非为恶;若行善无效,何福可求!岂以吾一妇人而乱天下法?”承乾以告房玄龄。玄龄以闻,太宗及侍臣莫不獻献。朝臣咸请肆赦,太宗从之,后闻之固争,乃止。将大渐,与太宗辞诀。时玄龄以遣归第,后固言:“玄龄事陛下最久,小心谨慎,愿勿弃之。又妾之本宗,幸缘姻戚,慎勿处之权要。妾生既无益于时,今死不可厚费。但请俭薄送终,则是不忘妾也。”十年六月己卯,崩于立政殿,时年三十六。
(节选自《旧唐书》卷五十一)
①今置以极刑,人必谓妾恃宠以复其兄,无乃为圣朝累乎?
②若修福可延,吾素非为恶;若行善无效,何福可求!
辛弃疾字幼安,齐之历城人。时虞允文当国 , 帝锐意恢复,弃疾因论南北形势及晋汉人才,持论劲直。以讲和方定,议不行。
留守叶衡雅重之。衡入相,力荐弃疾慷慨有大略,召见。寻知潭州兼湖南安抚。申饬州县以惠养元元为意有违法贪冒者使诸司各扬其职无徒按举小吏以应故事自为文过之地诏奖谕之复奏疏乞创飞虎军。诏委以规画,乃度马殷营垒故基,起盖砦橱,招步军二千人,马军五百人。先以缗钱五万于广西买马五百匹,诏广西安抚司岁带买三十匹。时枢府有不乐之者,数沮挠之,弃疾行愈力,卒不能夺。经度费巨万计,弃疾善幹旋,事皆立办。议者以聚敛闻,降御前金字牌,俾日下住罢,弃疾受而藏之,出责监办者,期一月飞虎营栅成,违坐军制。如期落成,开陈本末,绘图缴进,上遂释然。时秋霖几月,所司言造瓦不易,问:“须瓦几何?”曰:“二十万。”弃疾曰:“勿忧。”令厢官自官舍神祠外,应居民家取沟檐瓦二十,不二日皆具,僚属叹伏。军成,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
时江右大饥,诏任责荒政。始至,榜通衢曰:“闭籴者配,强籴者斩。”次令尽出公家官钱银器,召吏民各举有干实者,量借钱物,连其责领运籴,不取子钱,期终月至城下发粜,于是连墙而至,其直身减,民赖以济。时信守谢源明乞米救助,幕属不从,弃疾曰:“均为赤子,皆王民也。”即以米舟十之三予信。帝嘉之,进一秩。以言者落职。
弃疾豪爽尚气节,识拔英俊,所交多海内知名士 , 弃疾尝同朱熹游武夷山,赋《九曲榷歌》。熹没,伪学禁方严。门生故旧至无送葬者,弃疾为文往哭之曰:“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弃疾雅善长短句,悲壮激烈。有《稼轩集》行世。咸淳间,史馆校勘谢枋得过弃疾墓旁僧舍,有疾声大呼于堂上,若鸣其不平,自昏暮至三鼓不绝声,枋得秉烛作文,旦且祭之,文成而声始息。德佑初,枋得请于朝,加赠少师,谥忠敏。
(选自《宋史·辛弃疾传》)
①始至,榜通衢曰:“闭籴者配,强籴者斩。”
②弃疾豪爽尚气节,识拔英俊,所交多海内知名士。
③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蒙恬者,其先齐人也。恬大父蒙骜,自齐事秦昭王,官至上卿。骜子曰武,武子曰恬,蒙恬弟毅。始皇二十四年,武攻楚,虏楚王。二十六年,蒙恬因家世得为秦将,攻齐,大破之,拜为内史。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延袤万余里。于是渡河,据阳山,逶蛇而北。暴师于外十余年,居上郡。是时蒙恬威振匈奴。始皇甚尊宠蒙氏,信任贤之。亲近蒙毅,位至上卿。
始皇欲游天下,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始皇至沙丘崩 , 赵高乃与丞相李斯、公子胡亥阴谋,立胡亥为太子。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赐公子扶苏、蒙恬死。扶苏已死,蒙恬疑而复请之。使者以蒙恬属吏,更置。
子婴进谏曰今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而主欲一旦弃去之臣窃以为不可臣闻轻虑者不可以治国独智者不可以存君胡亥不听。
二世遣使者之阳周,令蒙恬曰:“君之过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内史。”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今恬之宗,世无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乱,内陵之道也。凡臣之言,非以求免于咎也,将以谏而死,愿陛下为万民思从道也。”使者曰:“臣受诏行法于将军,不敢以将军言闻于上也。”蒙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当死矣。起临洮属之辽东,城堑万余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此乃恬之罪也。”乃吞药自杀。
(节选自《史记·蒙恬列传》,有删改)
①于是渡河,据阳山,逶蛇而北。暴师于外十余年,居上郡。
②今恬之宗,世无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乱,内陵之道也。
李固,字子坚,汉中南郑人,司徒郃之子也。少好学,常步行寻师,不远千里,遂究览坟籍,结交英贤。四方有志之士,多慕其风而来学。京师咸叹曰:“是复为李公矣。”司隶、益州并命郡举孝廉,辟司空掾,皆不就。阳嘉二年,有地动、山崩、火灾之异,公卿举固对策诏又特问当世之敝为政所宜固上疏奏对顺帝览其对多所纳用以固为议郎。永和中,荆州盗贼起,弥年不定,乃以固为荆州刺史。固到,遣吏劳问境内,赦寇盗前衅,与之更始。于是贼帅夏密等敛其魁党六百余人,自缚归首,固皆原之,遣还,使自相招集,开示威法。半岁间,余类悉降,州内清平。上奏南阳太守高赐等臧秽。赐等惧罪,遂共重赂大将军梁冀,冀为千里移檄,而固持之愈急。冀遂令徙固为泰山太守。时泰山盗贼屯聚数年,郡兵常数千人,追讨不能制。固到,悉罢遣归农,但选留任战者百余人。以恩信招诱之。未满岁,贼皆弭散。迁将作大匠。及冲帝即位,以固为太尉,与梁冀参录尚书事。时太后以比遭不造① , 委任宰辅,固所匡正,每辄从用,其黄门宦者一律斥遣,天下咸望遂平 , 而梁冀猜专,每相忌疾。后岁余,甘陵刘文、魏郡刘鲔各谋立蒜为天子,梁冀因此诬固与文、鲔共为妖言,下狱。门生渤海王调贯械上书,证固之枉,河内赵承等数十人亦要斧锧诣阙通诉。太后明之,乃赦焉。及出狱,京师市里皆称万岁。冀闻之大惊,畏固名德终为己害,乃更具奏前事,遂诛之 , 时年五十四。
(节选公众号重庆一诊《后汉书选练》)
(注)①不造,不幸。指汉顺帝死后,冲帝、质帝都在位不到一年。
①固所匡正,每辄从用,其黄门宦者一律斥遣,天下咸望遂平。
②冀闻之大惊,畏固名德终为己害,乃更具奏前事,遂诛之。
仁宗景祐元年冬十月,除范仲淹为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判国子监,寻权知开封府。三年五月,范仲淹以吕夷简执政进用多出其门,上百官图,指其次第曰:“如此为序迁,如此为不次。如此则公,如此则私,况进退近臣,凡超格者,不宜全委之宰相。”夷简不悦,他日论建都之事仲淹进曰洛阳险固而汴为四站之地太平宜居汴即有事必居洛阳当渐广储蓄缮宫室帝以问夷简,夷简对曰:“仲淹迂阔,务名无实。”仲淹闻之,乃为四论以献,且曰:“汉成帝信张禹,不疑舅家,故有新莽之祸。臣恐今日亦有张禹,坏陛下家法。”夷简诉仲淹越职言事,离间君臣,引用朋党。仲淹对益切,由是落职。知饶州。集贤校理余靖上言:“仲淹以刺讥大臣,重加谴责,傥其言未合圣虑,在陛下听与不听耳,安可以为罪乎?汉皇、吴主熟闻訾毁,两用无猜,岂损令德?陛下自亲政以来,屡逐言事者,恐钳天下口,请改前命。”疏入,坐落职,监筠州酒税。馆阁校勘尹洙上书曰:“仲淹忠谅有素,臣与之谊兼师友,则是仲淹之党也。今仲淹以朋党被罪,臣不可苟免。”夷简怒,斥监郢州酒税。寻改唐州,馆阁校勘欧阳修贻书责司谏高若讷曰:“仲淹以无罪逐,君不能辨,犹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是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怒,上其书,修坐贬夷陵令。时朝士畏宰相,无敢送仲淹者,独龙图直学士李纮、集贤校理王质出郊饯之。或以诮质,质曰:“希文贤者,得为朋党,幸矣!”馆阁校勘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以誉仲淹、靖、洙、修而讥若讷,都人士相传写,鬻书者市之得厚利。契丹使适至,买以归,张于幽州馆。
(选自《宋史纪事本末·庆历党议》)
①汉皇、吴主熟闻訾毁,两用无猜,岂损令德?
②或以诮质,质曰:“希文贤者,得为朋党,幸矣!”
藏书室记
(宋)苏辙
①予幼师事先君,听其言,观其行事。今老矣,犹志其一二。先君平居不治生业,有田一廛,无衣食之忧;有书数千卷,手缉而校之,以遗子孙。曰:“读是,内以治身,外以治人,足矣。此孔氏之遗法也。”先君之遗言今犹在耳。其遗书在椟,将复以遗诸子,有能受行之,吾世 庶矣乎!
②盖孔氏之所以教人者,始于洒扫应对进退。及其安之,然后申之以弦歌,广之以读书。曰:道在是矣。“仁者见之斯以为仁,智者见之斯以为智矣。”颜闵由是以得其德,予赐由是以得其言,求由由是以得其政,游夏由是以得其文,皆因其才而成之。譬如农夫垦田,以植草木,小大长短,甘辛成苦,皆其性也。吾无加损焉,能养而不伤耳。
③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 , 。
④虽然,孔子尝语子贡矣,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曰:“然。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一以贯之,非多学之所能致。孟子论学道之要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譬之稼穑,以为无益而舍之,则不耘苗者也;助之长,则揠苗者也。以孔孟之说考之,乃得先君之遗意。
①故古之知道者必由学
②如孔子犹养之以学而后成
③学者必由读书
李陵传
班固
①李陵字少卿,少为侍中建章监。善骑射,爱人,谦让下士,甚得名誉。
②天汉二年,贰师(李广利)将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召陵,欲使为贰师将辎重。陵叩头自请曰:“臣所将皆荆楚勇士奇材剑客也愿得自当一队以分单于兵勿令专乡贰师军。”上曰:“吾发军多,毋骑予女。”诏陵以九月发。
③陵将其步卒五千出居延,至浚稽山,与单于相直 , 骑可三万围陵军。陵搏战攻之,千弩俱发,应弦而倒。虏还走上山,汉军追击,杀数千人。单于召八万余骑攻陵。陵军战一日数十合,复杀虏二千余人。虏不利,欲去。会陵军候管敢为校尉所辱,亡降匈奴,具言陵军无后救,矢且尽。单于大喜,四面射,矢如雨下。昏后,陵叹曰:“吾不死,非壮士也。复得数十矢,足以脱矣。今无兵复战,各鸟兽散,犹有得脱归报天子者。”夜半时,陵与韩延年俱上马,壮士从者十余人。虏骑数千追之,韩延年战死。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
④后闻陵降,上怒甚,群臣皆罪陵。迁盛言:“陵常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提步卒不满五千,身戎马之地,抑数万之师,转斗千里,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然其所摧败亦足暴于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当以报汉也。”上以迁诬罔 , 下迁腐刑。陵在匈奴二十余年,元平元年病死。
与单于相直 抑数万之师
陵常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
A.为……牺牲 B.谋求 C.追求 D.奉献
上以迁诬罔()
A.劝阻 B.陷害 C. 蒙蔽 D.欺诈
臣所将皆荆楚勇士奇材剑客也愿得自当一队以分单于兵勿令专乡贰师军
会陵军候管敢为校尉所辱,亡降匈奴,具言陵军无后救,矢且尽。
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仰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所杀过当。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诚欲效其款款之愚:陵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诋毁)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
(节选自司马迁《报任安书》)
汉李陵策名上将,出讨匈奴,窃谓不死于王事非忠,生降于戎虏非勇,弃前功非智,召后祸非孝,……司马迁虽以陵获罪而无讥,可乎?班固亦从而无讥,又可乎?
(节选自白居易《李陵论》)
陈情表
李密
①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伯叔,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②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③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④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悯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①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A.挂着 B.祭奠 C.慰问 D.悲伤
②但以刘日薄西山()
A.逼迫 B.迫近 C.进入 D.依附
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
苦斋记 (明)刘基
①苦斋者,章溢先生隐居之室也。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巅。匡山在处之龙泉县西南二百里,剑溪之水出焉。山四面峭壁拔起,岩崿皆苍石,岸外而臼中。其下惟白云,其上多北风。风从北来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乐生□。
②于是鲜支、黄蘗、苦楝、侧柏之木,黄连、苦杕、亭历、苦参、鉤夭之草,地黄、游冬、葴、芑之菜,槠、栎、草斗之实,楛竹之笋,莫不族布而罗生焉。野蜂巢其间,采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谓之黄杜,初食颇苦难,久则弥觉其甘,能已积热,除烦渴之疾。其槚荼①亦苦于常荼。其洩水皆啮石出,其源沸沸汩汩,瀄滵②曲折,注入大谷。其中多斑文小鱼,状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
③山去人稍远,惟先生乐游,而从者多艰其昏晨之往来,故遂择其窊而室焉。携童儿数人,启陨箨以蓺粟菽③ , 茹啖其草木之荑④实。间则蹑屐登崖,倚修木而啸,或降而临清泠。樵歌出林,则拊石而和之。人莫知其乐也。
④先生之言曰:“乐与苦 ,相为倚伏者也,人知乐之为乐,而不知苦之为乐,人知乐其乐,而不知苦生于乐,则乐与苦相去能几何哉!a今夫膏粱之子,燕坐于华堂之上,口不尝荼蓼⑤之味,身不历农亩之劳,寝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舆隶⑥ , 是人之所谓乐也,一旦运穷福艾,颠沛生于不测,而不知醉醇饫肥之肠,不可以实疏粝,籍柔覆温之躯,不可以御蓬藋⑦ , 虽欲效野夫贱隶,跼跳窜伏,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得。b故孟子曰:‘天之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赵子曰:‘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c彼之苦,吾之乐;而彼之乐,吾之苦也。吾闻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践以尝胆兴,无亦犹是也夫?d”
⑤刘子闻而悟之,名其室曰苦斋,作《苦斋记》。
[注]①槚荼:苦茶树。②瀄滵:水疾流的样子。③启陨箨以蓺粟菽:陨箨,落下的笋壳。艺,种植。菽,豆类。④荑:嫩芽。⑤荼蓼:指野苦菜。⑥舆隶:这里指仆役。⑦御蓬藋:用蓬蒿、藋草来垫盖。
程千里,京兆人。身长七尺,骨相魁岸,有勇力。本碛西募人,累以戎勋,官至安西副都护。天宝十一载,授御史中丞。十二载兼北庭都护充安西北庭节度使突厥首领阿布思先率众内附隶朔方军玄宗赐姓名曰李献忠李林甫遥领朔方节度用献忠为副将。后有诏,移献忠部落,隶幽州,献忠素与禄山有隙,惧不奉诏 , 乃叛归碛北,数为边患。玄宗愤之,命千里将兵讨之。
十二载十一月,千里兵至碛西,以书喻葛禄,令其相应。献忠势穷,归葛禄部。葛禄缚献忠并其妻子及帐下数千人,送之千里,飞表献捷,天子壮之。十三载三月,千里献俘于勤政楼,斩之于朱雀街,以功授右金吾卫大将军同正,仍留佐羽林军。禄山之乱,诏千里于河东召募,充河东节度副使、云中太守。
十五载正月,迁上党郡长史、特进,摄御史中丞,以兵守上党。贼来攻城,屡为千里所败,以功累加开府仪同三司、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
至德二年九月,贼将蔡希德围城,数以轻骑挑战。千里恃其骁果,开悬门,率百骑,欲生擒希德。劲骑搏之,垂将擒,而希德救兵至,千里敛骑而退,桥坏坠坑,反为希德所执。仰首告诸骑曰:“非吾战之过,此天也!为我报诸将士,乍可失帅,不可失城。”军人闻之泣下,昼夜严兵城守,贼竞不能拔。千里至东都,安庆绪舍之,伪署特进,囚之客省。及庆绪败走,为严庄所害。
其年十二月,上御丹凤楼大赦,节文曰:“忠臣事君,有死无贰;烈士徇义,虽殁如存。其李憕、卢奕、袁履谦、张巡、许远、张介然、蒋清、庞坚等,即与追赠,访其子孙,厚其官爵,家口深加优恤。”自是赦恩,无不赅于节义,而程千里终以生执贼庭,不沾褒赠。
(选自《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七下列传第一百三十七下)
①葛禄缚献忠并其妻子及帐下数千人,送之千里,飞表献捷,天子壮之。
②非吾战之过,此天也!为我报诸将士,乍可失帅,不可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