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
例句:先正其心
兼爱
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乱之所自起,则不能治。譬之如医之攻人之疾者然:必知疾之所自起,焉能攻之;不知疾之所自起,则弗能攻。治乱者何独不然!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乱之所自起,则弗能治。
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不可不察乱之所自起。当察乱何自起,起不相爱。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谓乱也。子自爱不爱父,故亏父而自利;弟自爱不爱兄,故亏兄而自利;臣自爱不爱君,故亏君而自利。此所谓乱也。虽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亦天下之所谓乱也。父自爱也,不爱子,故亏子而自利;兄自爱也不爱弟,故亏弟而自利;君自爱也,不爱臣,故亏臣而自利。是何也?皆起不相爱。虽至天下之为盗贼者亦然。盗爱其室,不爱异室,故窃异室以利其室;贼爱其身,不爱人,故贼人以利其身。此何也?皆起不相爱。虽至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亦然。大夫各爱其家,不爱异家,故乱异家以利其家;诸侯各爱其国,不爱异国,故攻异国以利其国。天下之乱物,具此而已矣。察此何自起?皆起不相爱。
若使天下兼相爱,爱人若爱其身,犹有不孝者乎?视父兄与君若其身,恶施不孝?犹有不慈者乎?视弟子与臣若其身,恶施不慈?故不孝不慈亡有。犹有盗贼乎?故视人之室若其室,谁窃?视人身若其身,谁贼?故盗贼亡有。犹有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乎?视人家若其家,谁乱?视人国若其国,谁攻?故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有亡。若使天下兼相爱,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亡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则天下治。
故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恶得不禁恶而劝爱!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劝爱人”者,此也。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礼记》)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凡有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孟子》)
①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②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范成大,字至能,吴郡人。绍兴二十四年,擢进士第。隆兴元年,累迁著作佐郎,除吏部郎官,言者论其超躐,罢。起知处州。处民以争役嚣讼,成大为创义役。随家贫富输金买田,助当役者,甲乙轮第至二十年,民便之。其后入奏,言及此,诏颁其法于诸路。处多山田,梁天监中作通济堰溉田二十万亩堰岁久坏成大访故迹迭石筑防置堤闸四十九所立水则上中下溉灌有序民食其利。隆兴再讲和,失定受书之礼① , 上尝悔之。迁成大起居郎,假资政殿大学士,充金祈请国信使。国书专求陵寝。上面谕受书事,成大乞并载书中,不从。至燕山,密草奏,具言受书式,怀之入。初进国书,词气慷慨,金君臣方倾听,成大忽奏曰:“两朝既为叔侄,而受书礼未称,臣有疏。”搢笏出之。金主大骇,曰:“此岂献书处耶?”左右以笏标起之,成大屹不动,必欲书达。既而归馆所,金主遣伴使宣旨取奏。成大之未起也,金庭纷然,太子欲杀成大,越王止之,竟得全节而归。知静江府。广西窘匮,专藉盐利,漕臣尽取之,于是属邑有增价抑配之敝,诏复行钞盐,漕司拘钞钱均给所部,而钱不时至,成大入境,曰:“利害有大于此乎?”奏疏谓:“能裁抑漕司强取之数,以宽郡县,则科抑可禁。”上从之。数年,广州盐商上书,乞复令客贩,宰相可其说,大出银钱助之。人多以为非,下有司议,卒不易成大说。除四川制置使,凡人才可用者,悉致幕下,用所长,不拘小节,其杰然者章荐之,往往显于朝,位至二府。除端明殿学士,寻帅金陵。会岁旱,奏移军储米二十万振饥民,减租米五万。绍熙三年,加大学士。四年薨。成大素有文名,尤工于诗。自号石湖,有《石湖集》行于世。
(选自《宋史·范成大传》,有删改)
【注】①受书之礼:继“绍兴和议”后,隆兴二年(1164)宋金再订和约,改“君臣之国”为“叔侄之国”,宋递交金国文书改“奉表”为“国书”,却没有改“受书之礼”(宋国起立受金国书)。
①上面谕受书事,成大乞并载书中,不从。
②人多以为非,下有司议,卒不易成大说。
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也。初仕郡,举孝廉,除郎中。遭母忧弃官行丧服阕刺史周景辟别驾从事以谏争不合投传而去太尉李固表荐征拜议郎再迁为乐安太守。时李膺为青州刺史 , 名有威政,属城闻风,皆自引去,蕃独以清绩留。郡人周璆,高洁之士。前后郡守招命莫肯至,唯蕃能致焉。字而不名,特为置一榻,去则悬之。大将军梁冀威震天下,时遣书诣蕃,有所请托,不得通,使者诈求谒,蕃怒,笞杀之,坐左转修武令。稍迁,拜尚书。性方峻,不接宾客,士民亦畏其高。征为尚书令,送者不出郭门。
延熹六年,车驾幸广成校猎。蕃上疏谏曰:“夫安平之时,尚宜有节,况当今之世,兵戎未戢,四方离散,是陛下焦心毁颜,坐以待旦之时也。又秋前多雨,民始种麦。今失其劝种之时,而令给驱禽除路之役,非贤圣恤民之意也。”书奏不纳。自蕃为光禄勋,与五官中郎将黄琬共典选举,不偏权富,而为势家郎所谮诉,坐免归。顷之,征为尚书仆射。八年,代杨秉为太尉。蕃让曰:“齐七政 , 训五典,臣不如议郎王畅。聪明亮达,文武兼姿,臣不如弛刑徒李膺。”帝不许。中常侍苏康、管霸等复被任用,遂排陷忠良,共相阿媚。大司农刘祐、河南尹李膺,皆以忤旨,为之抵罪。蕃因朝会,固理膺等,请加原宥,升之爵任。言及反复,诚辞恳切。帝不听,因流涕而起。
窦后临朝,蕃与后父大将军窦武,同心尽力,征用名贤,共参政事,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赵娆,旦夕在太后侧,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与共交构,谄事太后。蕃常疾之,志诛中官,会窦武亦有谋,蕃因与窦武谋之。及事泄,曹节等矫诏诛武等。蕃时年七十余,闻难作,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拔刃突入承明门,王甫遂令收蕃,即日害之。
论曰:桓、灵之世,若陈蕃之徒,咸能树立风声,抗论惛俗。而驱驰崄厄之中,与刑人腐夫同朝争衡,终取灭亡之祸者,彼非不能洁情志也。愍夫世士以离俗为高,而人伦莫相恤也。以遁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以仁心为己任,虽道远而弥厉。功虽不终,然其信义足以携持民心。
(选自《后汉书·陈蕃传》,有删改)
①蕃因朝会,固理膺等,请加原宥,升之爵任。
②蕃常疾之,志诛中官,会窦武亦有谋,蕃因与窦武谋之。
唐兴, 贤人在位众多,其遁戢不出者,才班班可述,然皆下概者也。虽然, 各保其素, 非托默于语,足崖壑而志城阙也。然放利之徒, 假隐自名,以诡禄仕, 肩相摩于道 , 至号终 南、嵩少为仕途捷径,高尚之节丧焉。故裒可喜慕者类于篇。
王绩, 字无功, 绛州龙门人。性简放,不喜拜揖。兄通, 隋末大儒也, 聚徒河、汾间, 仿古作《六经》,又为《中说》以拟《论语》。不为诸儒称道,故书不显, 惟《中说》独传。 通知绩诞纵,不婴以家事,乡族庆吊冠昏,不与也。与李播、吕才善。
大业中,举孝悌廉洁,授秘书省正字。不乐在朝, 求为六合丞, 以嗜酒不任事,时天下 亦乱,因劾,遂解去。叹曰:“网罗在天,吾且安之!”乃还乡里。有田十六顷在河渚间。仲 长子光者, 亦隐者也,无妻子, 结庐北渚,凡三十年,非其力不食。绩爱其真,徙与相近。 子光喑,未尝交语, 与对酌酒欢甚。绩有奴婢数人,种黍,春秋酿酒, 养凫雁, 莳药草自供。 以《周易》、《老子》、《庄子》置床头,他书罕读也。欲见兄弟,辄度河还家。游北山东皋, 著书自号东皋子。乘牛经酒肆, 留或数日。
高祖武德初以前官待诏门下省故事官给酒日三升或问待诏何乐邪答曰良酝可恋耳侍中陈叔达闻之日给一斗时称斗酒学士。贞观初, 以疾罢。复调有司 , 时太乐署史焦革家善酿, 绩求为丞,吏部以非流不许, 绩固请曰:“有深意。”竟除之。革死,妻送酒不绝,岁余,又 死。绩曰:“天不使我酣美酒邪?”弃官去。自是太乐丞为清职。追述革酒法为经,又采杜康、仪狄以来善酒者为谱。李淳风曰:“君, 酒家南、董也。”所居东南有盘石,立杜康祠祭 之, 尊为师,以革配。著《醉乡记》以次刘伶《酒德颂》。其饮至五斗不乱,人有以酒邀者, 无贵贱辄往, 著《五斗先生传》。刺史崔喜悦之, 请相见, 答曰:“奈何坐召严君平邪?”卒 不诣。杜之松,故人也,为刺史, 请绩讲礼,答曰:“吾不能揖让邦君门, 谈糟粕,弃醇醪 也。”之松岁时赠以酒脯。初,兄凝为隋著作郎, 撰《隋书》未成,死,绩续余功,亦不能 成。豫知终日, 命薄葬, 自志其墓。
绩之仕,以醉失职, 乡人靳之, 托无心子以见趣曰:“无心子居越, 越王不知其大人也, 拘之仕,无喜色。越国法曰:‘秽行者不齿。’俄而无心子以秽行闻, 王黜之,无愠色。退而 适茫荡之野, 过动之邑而见机士, 机士抚髀曰:‘嘻! 子贤者而以罪废邪? ’无心子不应。 机士曰:‘愿见教。’曰:‘子闻蜚廉氏马乎? 一者朱鬣白毳, 龙骼凤億,骤驰如舞,终日不 释辔而以热死; 一者重头昂尾, 驼颈貉膝,踶啮善蹶,弃诸野,终年而肥。 夫凤不憎山栖, 龙不羞泥蟠,君子不苟洁以罹患,不避秽而养精也。’”其自处如此。
节选自(《新唐书·隐逸列传第一百二十一》)
①然放利之徒, 假隐自名,以诡禄仕, 肩相摩于道。
②夫凤不憎山栖,龙不羞泥蟠,君子不苟洁以罹患,不避秽而养精也。
仁宗嘉祐五年五月,召王安石为三司度支判官。安石,临川人,好读书,善属文。曾巩携其所撰以示欧阳修,修为之延誉;擢进士上第 , 授淮南判官。故事,秩满,许献文求试馆职,安石独不求试,调知鄞县。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贷谷与民,出息以偿,俾新陈相易,邑人便之。寻通判舒州。文彦博荐安石恬退,乞不次进用,以激奔竞之风。召试馆职不就欧阳修荐为谏官安石以祖母年高辞修以其须禄养复言于朝用为群牧判官又辞恳求外补移提点江西刑狱。先是,馆阁之命屡下,安石辄辞不起,士大夫谓其无意于仕,恨不识其面;朝廷每欲授之美官,唯患其不就也。及是,为度支判官,闻者莫不喜悦。安石果于自用,于是上“万言书”,大要以为:“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微,患在不知法度 , 不法先王之政故也。法先王之政者,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先王之政矣。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末,未尝以财不足为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耳。在位之人才既不足用,而闾巷草野之间亦少可用之才,社稷之托,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久以天幸为常,而无一旦之忧乎!愿监苟且因循之弊,明诏大臣,为之以渐,期合于万世之变。臣之所称,流俗之所不讲,而议者以为迂阔而熟烂者也。”上览而置之。吕祖谦曰:“安石变法之蕴,亦略见于此书。”特其学不用于嘉祐,而尽用于熙宁,世道升降之机,盖有在也。
(节选自《宋史纪事本末·王安石变法》)
①贷谷与民,出息以偿,俾新陈相易,邑人便之。
②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微,患在不知法度。
太宗贞观元年春正月,上令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上诘之,对曰:“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德彝惭而退。二年春正月,上问魏征曰:“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对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上曰:“善。”上谓黄门侍郎王圭曰:“开皇十四年大旱,隋文帝不许赈给,而令百姓就食山东。比至末年,天下储积可供五十年。炀帝恃其富饶,侈心无厌,卒亡天下。但使仓廪之积足以备凶年,其余何用哉!”三年夏四月甲午,上始御太极殿,谓侍臣曰:“中书、门下 , 机要之司,诏敕有不便者皆应论执。比来唯睹顺从,不闻违异。若但行文书,则谁不可为,何必择才也。”房玄龄等皆顿首谢。故事:凡军国大事,则中书舍人各执所见,杂署其名,谓之“五花判事”。中书侍郎、中书令省审之,给事中、黄门侍郎驳正之。上始申明旧制,由是鲜有败事。四年秋七月乙丑,上问房玄龄、萧瑀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对曰:“文帝勤于为治,每临朝,或至日昃 , 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卫士传餐而食;虽性非仁厚,亦励精之主也。”上曰:“公得其一未知其二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则照有不通喜察则多疑于物事皆自决不任群臣。天下至广,一日万机,虽复劳神苦形,岂能一一中理!群臣既知主意,唯取决受成,虽有愆违,莫敢谏争。”十六年夏四月壬子,上谓谏议大夫褚遂良曰:“卿犹知起居注 , 所书可得观乎?对曰:“史官书人君言动,备记善恶,庶几人君不敢为非,未闻自取而观之也。”上曰:“朕有不善,卿亦记之邪?”对曰:“臣职当载笔,不敢不记。”黄门侍郎刘洎曰:“借使遂良不记,天下亦皆记之。”上曰:“诚然。”
(节选自《通鉴纪事本末·贞观君臣论治》)
①但使仓廪之积足以备凶年,其余何用哉!
②群臣既知主意,唯取决受成,虽有愆违,莫敢谏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①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
②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
③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老子》)
登 泰 山 记
姚 鼐
泰山之阳 , 汶水西流;其阴 , 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月丁未 , 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 ,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 , 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戊申晦五鼓,与子颍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樗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
①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②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
材论
〔宋〕王安石
①天下之患,不患材之不众,患上之人不欲其众;不患士之不欲为,患上之人不使其为也。何也?以为吾之位可以去辱绝危,材之得失无补于治乱之数;又或以吾之爵禄贵富足以诱天下之士,荣辱忧戚在我,吾可以坐骄天下之士,而其将无不趋我者;又或不求所以养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①以为天下实无材。此三蔽者,用心非不善而犹可以论其失者,独以天下为无材者耳。□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材,特未知其故也。
②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异能于其身,犹锥之在囊,其末立见。”此徒有见于锥之在囊,而固未睹夫马之在厩也。驽骥杂处,饮水食刍,嘶鸣蹄啮,求其所以异者蔑②矣。及其引重车,取夷路,不屡策,不烦御,一顿其辔而千里已至,然后知骐骥与驽骀③别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天下为无材,尽其道以求而试之耳。
③呜呼!后之在位者,盖未尝求其说而试之以实也,而坐曰天下果无材,亦未之思而已矣。或曰:“古之人于材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独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先,必先索天下之材而用之;如能用天下之材,则能复先王之法度;能复先王之法度,则天下之小事无不如先王时矣,况教育成就人材之大者乎?此吾所以独言求而用之之道也。
④噫!今天下盖尝患无材。吾闻之,六国合从,而辩说之材出;刘、项并世,而筹划战斗之徒起;唐太宗欲治,而谟谋谏诤之佐来。此数辈者,方此数君未出之时,盖未尝有也。 天下之广,人物之众,而曰果无材可用者,吾不信也。
孟尝君①将入秦,止者千数而弗听。苏秦欲止之。孟尝君见之。谓孟尝君曰:“今者臣来,过于淄上,有土偶人与桃梗相与语。土偶曰:‘吾西岸之土也,吾残,则复西岸耳。今子,东国之桃梗也,刻削子以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则子漂漂者将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国,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则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尝君乃止。孟尝君至楚,献象床。郢之登徒,直使送之,不欲行。见孟尝君门人公孙戍曰:“臣郢之登徒也直送象床象床之直千金伤此若发漂卖妻子不足偿之足下能使仆无行先人有宝剑愿得献之”公孙曰:“诺。”入见孟尝君曰:“君岂受楚象床哉?”孟尝君曰:“然。”公孙戍曰:“臣愿君勿受。”孟尝君曰:“何哉?”公孙戍曰:“小国所以皆致相印于君者,闻君于齐能振达贫穷,有存亡继绝之义。小国英桀之士,皆以国事累君,诚说君之义,慕君之廉也。今君到楚而受象床,所未至之国,将何以待君?臣戍愿君勿受。”孟尝君曰:“诺。”公孙戍趋而去。未出,至中闺,君召而返之,曰:“子教文无受象床,甚善。今何举足之高,志之扬也?”公孙戍曰:“臣有大喜三,重之宝剑一。”孟尝君曰:“何谓也?”公孙戍曰:“门下百数,莫敢入谏 , 臣独入谏,臣一喜;谏而得听,臣二喜;谏而止君之过,臣三喜。输象床,郢之登徒不欲行,许戍以先人之宝剑。”孟尝君:“善,受之乎?”公孙戍曰:“未敢。”曰:“急受之。”因书门版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私得宝于外者,疾入谏!”
【注】①孟尝君,名田文(?—前279年),战国四公子之一,齐国宗室大臣。
①今君到楚而受象床,所未至之国,将何以待君?
②门下百数,莫敢入谏,臣独入谏,臣一喜。
文本一:
于谦,字廷益,钱塘人。举永乐十九年进士。宣德初,授御史。扈跸乐安,高煦出降,帝命谦口数其罪。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高煦伏地战栗,称万死。帝大悦。出按江西,雪冤囚数百。疏奏陕西诸处官校为民害,诏遣御史捕之。超迁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谦至官,轻骑遍历所部,延访父老,察时事所宜兴革,即具疏言之。
初,太监王振方用事,适有御史姓名类谦者,尝忤振。谦入朝,荐参政王来、孙原贞自代。通政使李锡阿振指,劾谦以久不迁怨望,擅举人自代。下法司论死,系狱三月。已而振知其误,得释,左迁大理寺少卿。正统十四年秋,也先大入寇,帝亲征。及驾陷土木,京师大震。郕王监国,命群臣议战守。侍讲徐珵言星象有变,当南迁。谦厉声曰:“言南迁者,可斩也。京师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独不见宋南渡事乎!”王是其言,守议乃定。于时八月,上皇北狩且一年矣。也先见中国无衅 , 滋欲乞和,请归上皇。大臣王直等议遣使奉迎,帝不悦。谦从容曰:“天位已定,宁复有他,顾理当速奉迎耳。”帝顾而改容曰:“从汝。”卒奉上皇以归,谦力也。谦自奉俭约,所居仅蔽风雨。帝赐第西华门,固辞,不允。帝知谦深,所论奏无不从者。视诸选耎大臣、勋旧贵戚,意颇轻之,愤者益众。徐珵以议南迁,为谦所斥。至是改名有贞,尝切齿谦。石亨本以失律削职,谦请宥而用之,畏谦不得逞。景泰八年正月壬午,亨与有贞等既迎上皇复位,诬谦等与黄竑构邪议,更立东宫。都御史萧惟祯定谳,处极刑。丙戌改元天顺,丁亥谦弃市。及籍没,家无余资。独正室鐍钥甚固,启视,则上赐蟒衣、剑器也。
(节选自《明史·于谦传》)
文本二:
谦遭时艰屯忧国忘家计安宗社其忠心义烈固已昭著史册。而所上奏疏,明白洞达,切中事机,尤足觇其经世之略。至其平日不以韵语见长,而所作诗篇,类多风格遒上,兴象深远,转出一时文士之右,亦足见其才之无施不可矣。
(节选自《钦定四库全书·集部六·于忠肃集·提要》)
①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高煦伏地战栗,称万死。
②及籍没,家无余资。独正室鐍钥甚固,启视,则上赐蟒衣、剑器也。
文本一:《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片段
平原君,姓虞名卿,其先春秋时为平原君。虞卿相齐,贤者之后也。尝事桓公,年少公子甚亲之。卿自齐东游至蔡,其舍人问左右曰:“平原子,所以为公卿相齐,亲戚之门甚阔。”左右对曰:“然。”平原子曰:“吾听其言,皆贤人也。”旦日桓公问舍人言平原子家甚阔,何贤人也?对曰:“贤人也。”公乃以告,曰:“吾少时弗之知也。”遂以卿为上卿,右翼以主宰政事,年八十七,封其孙为卿,不欲绝其族类之法。卿相卫灵公,谓之“鬼卫灵公”。李兑、王廖相其后,尽以卿之法。
文本二:《史记·魏公子列传》片段
公子无忌者,魏文侯之子也。以父贵为景侯。景侯时,无忌为客卿,主客事,与庶人饮食,杂处。庶人甚亲之。景侯薨,成侯立,即位二年,公子无忌为将军,将兵伐齐,拔我雍丘之地。景侯十一年薨,而公子无忌亲政。无忌既霸,宗庙之祭,宗室之赏,咸出焉。三年,公卒,葬以襄陵,谥曰成侯。国人皆曰:“公子无忌贤。”其嗣文侯也。
①平原君,姓虞名卿,其先春秋时为平原君。
②公子无忌者,魏文侯之子也。以父贵为景侯。
(一)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二)(公孙丑问曰)“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矣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①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②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
甲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节选自《孟子·齐桓晋文之事》)
乙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节选自《孟子·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丙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 , 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李斯《谏逐客书》)
①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②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
文本一: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 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 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选自《庄子》)
文本二:
亡国之主不可以直言。不可以直言,则过无道闻,而善无自至矣。无自至则壅。秦缪公时,戎强大。秦缪公遗之女乐二八与良宰焉。戎王大喜,以其故数饮食,日夜不休。左右有言秦寇之至者,因扞弓而射之。 秦寇果至,戎王醉而卧于樽下,卒生缚而禽之。齐攻宋,宋王使人候齐寇之所至。使者还,曰:“齐寇近矣,国人恐矣。”左右皆谓宋王曰:“以宋之强,齐兵之弱,恶能如此?”宋王因怒而诎杀之又使人往视齐寇使者报如前宋王又怒诎杀之如此者三其后又使人往视使者遇其兄 曰:“国危甚矣,若将安适?”其弟曰:“为王视齐寇。不意其近而国人恐如此也。今又私患乡之先视齐寇者,皆以寇之近也报而死;今也报其情,死,不报其情,又恐死。将若何?”其兄曰:“如报其情,有且先夫死者死。”于是报于王曰:“殊不知齐寇之所在,国人甚安。”王大喜。左右皆曰:“乡之死者宜矣。”王多赐之金。寇至,王自投车上,驰而走。
(节选自《吕氏春秋 ·壅塞》)
①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
②秦寇果至,戎王醉而卧于樽下,卒生缚而禽之。
文本一: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选自《庄子》)
文本二:
亡国之主不可以直言。不可以直言,则过无道闻,而善无自至矣。无自至则壅。秦缪公时,戎强大。秦缪公遗之女乐二八与良宰焉。戎王大喜,以其故数饮食,日夜不休。左右有言秦寇之至者,因扜弓而射之。秦寇果至,戎王醉而卧于樽下,卒生缚而禽之。齐攻宋,宋王使人候齐寇之所至。使者还,曰:“齐寇近矣,国人恐矣。”左右皆谓宋王曰:“以宋之强,齐兵之弱,恶能如此?”宋王因怒而诎杀之又使人往视齐寇使者报如前宋王又怒诎杀之如此者三其后又使人往视使者遇其兄曰:“国危甚矣,若将安适?”其弟曰:“为王视齐寇。不意其近而国人恐如此也。今又私患乡之先视齐寇者,皆以寇之近也报而死;今也报其情,死,不报其情,又恐死。将若何?”其兄曰:“如报其情,有且先夫死者死。”于是报于王曰:“殊不知齐寇之所在,国人甚安。”王大喜。左右皆曰:“乡之死者宜矣。”王多赐之金。寇至,王自投车上,驰而走。
(节选自《吕氏春秋·塞》)
①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
②秦寇果至,戎王醉而卧于樽下,卒生缚而禽之。
甲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 , 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老子>四章》
乙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荀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孟子《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丙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yù)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庄子《五石之瓠》
①其脆易泮 泮:同“判”,分离
②不贵难得之货 贵:珍贵
③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恻隐:哀痛、怜悯
④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 内:通“纳”,交纳
⑤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 贼:伤害
⑧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保:安定
①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②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 , 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皲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皲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 , 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节选自《逍遥游》)
①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
②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 , 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牦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
(节选自《庄子》)
①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
②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